四公主虽然是郭络罗贵人生的, 但自小抱养在她身边,感情跟亲母女那是一般无二。那时候五阿哥刚从宜妃身边被抱走,九阿哥远远没出生。膝下只有一个女孩寄托宜妃的母爱, 怎么能不疼?
哪怕这个孩子性情懒散,德言容功样样拿不出手, 但宜妃依旧爱她爱得不行。
就跟世界上所有纵容孩子的家长那样, 宜妃总认为那些让人不快活的玩意儿, 总能以后慢慢教。就这样今年推明年,明年复明年。
结果眨眼间,分离就在眼前了。
宜妃和郭络罗贵人把一天的汗都哭成了眼泪,哭得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
郭络罗贵人差点没绷住骂起康熙来。“从前二公主三公主的时候, 我还同情荣妃和布贵人呢。没想到,原来最惨的竟是我们四公主。那喀尔喀听说连祖传的草场都没了,男人们跟让四公主嫁过去喝西北风吗?今上好狠的心啊!”
她不敢继续骂康熙, 只好将没收住的炮火转向宜妃。
“姐姐在宫里经营这么久,说是盛宠不衰, 竟全是空繁华。咱们四公主是嫁得最远的。还不如那失宠十年的布贵人呢,三公主好歹能在木兰秋狝的时候常见面。”
宜妃被口不择言的妹妹怼了, 反而冷静下来。亲姐妹之间,她能当上四妃, 妹妹只是个贵人,自然不仅仅是她生了儿子的缘故。
如果四公主和亲喀尔喀的结局已不能转圜,那她只能尽量为养女兼外甥女的那个小胖丫争取利益了。
宜妃娘娘亲自将已经头脑不清醒的妹妹送回房,然后擦干净眼泪,坐到梳妆台前。“替本宫梳妆。”她跟大宫女说,“画个精神些的妆,但不要太艳丽, 懂吗?”
能当上宜妃身边的大宫女,跟宜妃的默契值自不必说。“奴婢一定给娘娘画个哀而不伤、既慈母心肠又大方懂事的妆容。”
化妆的同时,宜妃也命令小厨房备上万岁爷这个季节喜欢吃的菜色。她知道,既然放出消息了,那康熙一定是会来翊坤宫的。即便是华灯初上了,他也一定会来的。
果然,到了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康熙皇帝的仪仗停在了翊坤宫金灿灿的牌匾下。
康熙不是因为政事而拖延到这个点的。而是心理上有些不得劲,故意喊了纳兰性德在乾清宫聊诗词硬生生拖到这会儿的。
对这位已经成熟的帝王来说,告诉后宫妃嫔她的女儿要抚蒙,可以算是最艰巨的政治任务了,没有之一。
前有荣妃撒泼哭惨,后有布贵人几欲自绝,现在轮到一向合他心意的宜妃了。康熙是真怕呀,他怕宜妃也变成那幅不可理喻的样子。
然而,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作为帝王,找借口跟人聊一个时辰诗歌已经是极限了。万岁爷收拾好所有作为丈夫作为父亲的心软,牢牢锁在心底,才面无表情地踏足翊坤宫。
熟悉的宫殿里漂浮着熟悉的香味,有薄荷凉糕的清凉,花椒鸭子的芳香香,无一不是他爱吃的菜色。
康熙一怔,就看见宜妃带着两排宫女太监出来接驾。“皇上万福金安。”她蹲着身体说,然后就抬起头,那目光中全是不安和依赖。
哪个男人能抗拒这种目光啊?康熙的表情松动了。“爱妃快起来。”
宜妃谢恩,但目光依旧是那么小女人,仿佛大难临头康熙是她唯一的依靠。“皇上总算来了,鸭子都冷了呢。”
康熙牵了宜妃的手,顺嘴说道:“天热,凉着吃正好。”
两个主子在圆桌边相对坐下,宜妃拿公筷给康熙布菜,三筷子鸭肉,盖在米饭上,两勺子凉糕另外放了一个小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