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稷下,汉末许昌,百家云集相争鸣,不任职而论国事。
这是文化史上的奇观,在千年之后都被读书人所向往的理想大学。而拉开这一盛景的标志性人物,却既不出自繁盛的儒家,也不是曹学浸养出的子弟。在他同时代的人看来,他只是学宫路上拿着歪门邪说卖弄的狂生之一,或者说,是个疯子。
郑辍,字当止。冀州人,少时随家人迁往徐州。郑氏本就小有资财,后又托庇于陈氏、糜氏等大族,贩售米粮柴炭,日渐富裕,得以供养子孙治学。
郑辍的兄弟都学《五经》,每日诵读不止,其中也有因才思敏捷在徐州小有名气的。可郑辍呢?一打开儒家经典就“昏昏然”,与师长应答的时候就“茫茫然”,实在看不出是个读书的料。
郑辍成年后,父亲让他跟着经商,第一次做生意就被人骗走了一石豆,像这样的事情在之后十几年里不断发生。乃至于家中晚辈都以郑辍为蠢笨。
郑辍向往法家的学说,但一直没有得到学习的机会。直到三十岁那年,他走商到青州东莱,偶然间得到一本完整的《韩非子》,顿时如获至宝。从此他就连在外奔波,露宿荒野的时候,都不忘借着火光读书。如此又过了七、八年,郑辍已经是“韩非思想”的专家了。
但父亲仍旧不看好郑辍,说:“我纵观历史,以法显能的人,无一不是聪明绝伦之辈,反倒是儒、道,守拙也有成为名士的。你的智慧连《论语》都驾驭不了,又怎么可能靠法家的权术出人头地呢?”
郑辍痴心不改,一边四处行商,一边试图与人讨论他的所学,但遭人奚落的时候多,受到礼遇的时候少。
后来天下大乱,先有黄巾、后有董卓,袁氏兄弟南北对峙,大小诸侯纷纷自立。郑辍在家中躲了两年,听说曹生在许县设立学宫重开百家,就让妻子烙了五十张粗麦饼,用麻布卷了,又提一小罐豆酱,就靠着这点口粮偷跑到了许县。
因他能默写全本的《韩非子》,很顺利地通过了学宫第四等的学子测,有稀粥杂粮糊口,有片瓦遮身。只是要再往上考,考入学宫宿舍,或者是更进一步当先生,那可就为难郑辍的智商了。
哪怕是在法家的小团体中,他也不是个受欢迎的。反应慢,脾气倔,没师承,想法还匪夷所思,怎么可能会有朋友啊?也就是在学宫路上坐冷板凳的命。
所以当郑辍得知自己能够上鹿鸣台讲学,且还是端午这样的大日子的时候,整个人都被震傻了。“鹿……鹿鸣台可是曹子为先帝讲学的地方……”郑辍讲话都磕巴了,“真……真是抽签啊……我……我我我……”
“就是抽签抽中了你,你小子走运了。”前来报信的学子一拳锤在郑辍背上,“到了鹿鸣台上,可别再讲什么‘生子伤国’了,否则丢了咱们法家的脸,小心我揍你。”
然而郑辍是谁啊?郑辍可是出了名的榆木脑瓜,等真到了那个场合,被上万双眼睛盯着,他一抹汗,张口就是在学宫路上说了上百遍的开头:
“韩非子曰:‘古者丈夫不耕,草木之实足食也;妇人不织,禽兽之皮足衣也。不事力而养足,人民少而财有余,故民不争。是以厚赏不行,重罚不用,而民自治。今人有五子不为多,子又有五子,大父未死而有二十五孙。是以人民众而货财寡,事力劳而供养薄,故民争,虽倍赏累罚而不免于乱。’”(注【1】)
背完了这一段书,郑辍才长出一口气,大腿不抖了,说话也顺溜了。跪坐在厚重朴实的高台上,俯视学宫广场上乌压压的人群,郑辍心里升起一股豪情,这是他第一次能够让这么多人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虽然才疏学浅,但相信韩子的学说。以我行走各地多年的观点来看,国家由盛转衰,以至于天下动荡的原因,是在于人口繁殖过多。”
“嗡”一声,人群就炸了。当即有人认出他来,在台下喊道:“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