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必胜。
这场仗大约是曹操近年来打得最为惨烈的一场仗了。鲜血染红了积雪,然后化作潺潺的血色的溪流。雪一直下,一直化,仿佛是太阳和雪片之间的拉锯战,在这片冷兵器挥舞的土地上永不停歇。
阿生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残破的郯城。城门已破,巨大的木门竟然是被硬生生撞断了门轴。
她拖曳着厚实的大氅,小步穿过门洞,然后看到了悬挂在城门上的陶谦的头颅。这位年老的州牧,是在府邸中自尽的。因此,头颅闭着眼,看着竟然有几分安详。
“你,去把陶恭祖的首级放下来吧。”阿生叫住一个巡逻的百夫长。
百夫长本来是要来赶她走开的,但等看到她惨白的脸,顿时吓得不敢动弹。“仲……仲仲仲华公,您怎么会来郯城?”
他的喊声引来一阵骚动,顿时,周围就围满了士兵。他们或带着兴奋,或带着庆幸,或带着崇拜。
“仲华公,您可大好了?”
“仲华公,再没有看到您平安更好的事了。我家是许县人,家中两位阿弟都喜欢听您讲学。”
“仲华公,主公去州牧府收拾文牍了,我们这就把他喊来。”
“你们都让让,仲华公重伤未愈,怎么能在这种天气里久站?”
“就是就是,还不快给仲华公拿个炭盆过来。”
“还有热水,小人这就去找伙头兵。”
……
阿生被人群围在中央,因为跟强壮的士兵们对比,而显得越发虚弱,但她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怜悯。“来个人,将陶恭祖的首级取下来吧。”
“这……”将士们面面相觑,然后有人讪笑道,“仲华公,这是主公亲手挂上去的。”
“唉,阿兄亲手挂上去的,那只有我去亲自接下来了。”她说,作势就要往城墙上走。
“哎哎哎,您还拖着病体呢,可不敢让您吹风。”士兵们慌了,马上就有一个虎豹骑的老兵,跑到城楼上,不一会儿,就拎着陶谦的头发下来了。
阿生接过那个头颅,朝着欲言又止的将士们笑了笑,然后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挪到大街中央陶谦无头的尸体前。她蹲下,将头颅与身体拼接在一起,又将尸体的手放到腹部。
天冷,尸体早就冻僵了,所以她做得很费劲,最后不得不是士兵们来帮助她,才将陶谦的尸体收拾妥当了。
“好歹,是一州长者。”阿生一边动作,一边说道,“逝者已矣,给彼此都留些颜面吧。”
将士们眼中嗜血的狂热都已经退去,此时一个个低头聆听她的话。“是,仲华公心善。”
阿生摇摇头,但也没有反驳什么。
她大氅的下摆已经被血水所沾染,加上污泥,看上去黑乎乎一片。阿生让人用草席将陶谦的尸身裹起来,放到附近一间废弃的商铺里,这才拖着她依旧缓慢的步伐,朝着州牧府的方向走。
她来到这座城市的消息,像是被飘舞的雪片所承载着,不一会儿就飘进了千家万户。原本巷战的,劫掠的,抄家的,都不由停下脚步,顺着大街小巷来到主干道两侧,遥望这位引发了这场战争的传奇人物。
她艰难地走着,在无数双敌我的目光中,似乎是牵动了伤口,连原本被冻得嫣红的嘴唇都渐渐失去了血色。
“阿生——”曹操从州牧府中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听闻了这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忙不迭地跑出来,连人带大氅抱住自己这个搞事的妹妹。“你胡闹!半个月前还躺床上动不了呢,别告诉我你已经好全了,我不信!”
阿生直挺挺地跪下了:“求曹公收回成命。”
曹操大脑当机了一秒:“什么成命?”
“屠城的成命。”阿生闭了闭眼,她说不了太响亮的声音,但在这个万众瞩目的环境中,所有人都听见了她在说什么。“我听说阿兄与陶恭祖赌咒,说要屠郯城,就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