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年轻人,我这可不是瞎说,我给雒阳狱埋了三十年尸体了。”
“呵呵。”后面传来一声轻笑,“老翁是个手艺人啊,让人见猎心喜。”
年长的狱卒一愣。冰雹已经停了,又吹起冷风,乱葬岗的腐臭味在林间飘荡,让人心里发寒。
“麻沸散,听说过吗?人服用后无知无觉,气息微弱,即便鞭打和盐水的疼痛也无法唤醒……”
老狱卒扔下尸体的脚就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喃喃自语:“我不听我不听。”
但身后的年轻人却继续说道:“……如果再将面孔、嘴唇和指甲描黑,乍看之下就跟服毒死去无异。不过,破绽也很多,比如尸僵、尸斑,比如仔细检查还是能听到心跳呼吸,再比如若是阳球要取首级挖心,我们也无力阻止。”
他走到老狱卒身边,气息幽幽地响在耳后:“将段将军的毒酒换成麻沸散,只是搏一个运气。虽然助纣为虐心胸狭窄,但曾经捍卫边疆的将军,不该死在一个变态手里。”
东市外,在亭驿旁边有一家“米豆”酒舍,每天都开到宵禁前。这里已经快到东郊了,又是没有城墙的区域,管理没有内城那般严苛。就连贵族子弟,也偶尔来此喝夜酒吃夜宵,吃饱喝足后就到隔壁驿站凑合一晚,早上解禁后回城。
皇帝沉迷酒色,于是几十年前的禁酒令形同虚设。
黄昏的时候,就能够闻到酒香从“米豆”的后厨飘出来,然后是烤肉和香料、酱料的味道在周围弥漫。夏季,蔬菜也是有的,或拌醋,或清炒,或炖汤。此外,还有豆浆和炖豆腐。
这日冰雹,行人匆匆躲避,连带着袁绍进屋的时候都沾了泥水,形容有些狼狈。
“店家,甲字号。”
一个老妇人从柜台后走出来,恭恭敬敬地行礼:“甲字号已满,烦请公子移步乙字号。”
同行的许攸正在婢女的服侍下脱脏掉的靴子和外衣,闻言就笑道:“这般鬼天气,什么人还来这偏远的酒舍喝酒?”
“不会是宦官走狗?”张邈不屑地哼一声,“党锢多年,也就他们还能欢天喜地喝酒吃肉。不进了不进了!”
张邈作势要走,袁绍连忙拉住他:“今日给元图、友若接风,都到门口了,外面又下雹,还是喝壶热酒暖暖身子。”
逢纪是“袁氏跑男团”的新成员,荀谌是奉家族之命来和袁氏接触的。袁家没有被党锢,还做着三公九卿,但袁绍却摆出一副和党人同仇敌忾的样子拒不出仕,因此声望很高。同时又借助家族的人脉资源壮大自己的小团体,意图不明。
但就目前看,袁绍还是那个礼贤下士待人亲切的袁绍。
张邈受了袁绍的劝,也脱鞋上楼。逢纪、荀谌紧随其后。
到了二楼插花焚香的地界,就听见有人在唱歌——语言莫辨、旋律莫辨、雌雄莫辨,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歌声,悲切又悠远,最后收在一丝隐隐的喜悦上。
乐声传情,是大家。
袁绍一行都是懂行的世家子,站在甲字号的帘子外面一直听到一曲终了。
“啪啪啪。”稚嫩的鼓掌声。“二叔唱得好听,这是唱得什么?”
“大约是,草原夜雨。”
“草原,对,就是草原,又冷又大。”那小孩的声音说道,“二叔要去草原吗?阿昂护送你。”
“别闹了。你连剑都拿不稳呢。”略带粗犷的男声无情打破孩子的梦想,“等到你能护送你二叔,还要等上十年。”
到了这里基本上能认出来的都认出来了。
“孟德!”袁绍喊。
“仲华!”荀谌喊。
两人都是喜悦的。
婢女拉开帘子,坐在甲字号间里的是两个成人带一个孩子。
曹操站起来,壮硕的体格伴随着边关的杀气,颇有威严。他拱手:“本初。”
曹生似乎是喝得有些多,微红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