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真的看着他搭了一下午的骨头,后来甚至自己也戴着手套上了。
比起集会里那些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铺子里的那些皮料面具和眼镜,似乎这人骨拼久了也颇为有趣。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开始完成那可怜人的大腿和小腿的摆放了。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癖好。
海蒂走神了许久,达芬奇这边的进展也不太顺利——他有些分不清楚部分碎骨的来源和去向,它们看起来和被狗啃剩下的骨头也没什么区别。
“话说回来,”她下意识地开启了一个话题:“美第奇夫人的身体依旧这么健康,真是一个奇迹。”
一个女人要有多强大,才会一口气不停地生下九个孩子?
达芬奇对着蜡烛比对着两块不同的指骨,漫不经心道:“她和洛伦佐先生一直是很好的朋友。”
他们两位明明是夫妇吧。
海蒂唔了一声,继续帮他摆正胫骨的位置。
她忽然开始回忆,那些整容医生在毫无经验的情况下帮自己拉皮抽脂,是不是也像今天的自己一样,都是一回生二回熟。
“当时,在洛伦佐先生刚成为领主的时候,他还太年轻了一些。”达芬奇也闲着无聊,跟她这个外乡人讲这儿的老故事:“加上有其他几个家族的窥伺,美第奇并不能完全站稳脚跟,随时可能被掠夺权力与财富。”
“……所以?”海蒂想到了一个常规操作:“政治联姻?”
“嗯。”
克拉丽切·奥尔西尼出身于外邦,家族本身拥有强力的军事力量。
而美第奇家族是银行世家,拥有雄厚的财富。
两者结合之后,亦是强强联手,进一步地壮大了整个佛罗伦萨。
“你觉得,洛伦佐是怎样的人?”
海蒂思考了一会儿。
她首先想的,是达芬奇是不是被派来套话的。
其次,是这儿的保密情况怎么样。
——不过下人们都知道这里跟停尸房差不多,上层人也不会屈尊过来,其实已经算半封闭的秘密空间了。
她沉默半晌,还是选择说内心的想法。
“政客。”
与几百年后的那些美国政客也差别不大。
城府深,心机重,喜怒不形于色,又喜欢观察和控制别人。
达芬奇忽然笑了起来。
“你和我想的一样。”
他抬起头,跟玩风笛似的拨弄着一块骨头。
“自从他上位以后,佛罗伦萨的庆典就一年比一年来的盛大,狂欢与表演更是一轮接着一轮。”达芬奇把最后几块骨头拼了过去,隐约觉得有些扭曲:“人们便愈发的敬爱与敬畏。”
亲民,仁和,宽厚。
但在流血弥撒发生之后,也残忍的恰如其分。
他确实是个天生的政客。
海蒂想了一会儿,又开口道:“那您觉得,我是怎样的人呢,列奥纳多先生。”
达芬奇的动作顿了一下,在烛火的照耀下看向了她。
那双浅蓝色的眸子剔透清澈,乌黑的长眉也与城中的那些女人都不同。
如果只说外貌,她定然是美人。
“你……”他思忖了一会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更像一个戴面具者。”
容忍,驯服,宽和,而且看起来很好摆布。
但也把所有真实的情绪和想法,全部都藏了起来。
海蒂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些话。
她早就习惯了这样保护自己了。
许多话忽然从心底涌了出来,让她想要倾诉几句,却又再次被下意识地按了下去。
某些孤独和陈旧的记忆,还是密封为好。
她只抬头笑了一下,转身去拨弄烛火,让光线再亮一些。
“差不多该回去了。”
然而第二天上午,领主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