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镜已走到桌子前,目光落在罗慕歌面前的书册上。他目光随意扫了一眼,见到了“蛊”字。
罗慕歌熬夜苦读的书并不是关于天花的。
当姬无镜看见书页时,罗慕歌有一瞬间的慌乱,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她坦然地开口:“我没有在研究怎么医治天花,而是在研究师兄体内的毒。”
天花如何凶险与她何干?整个京城的人死光了又与她何干?
罗慕歌脸色平静,目光坦荡。
这几日,姬无镜每日都会过来几趟询问太医们研制结果,他甚至也会亲自翻看医书上关于天花的记载。所有人,整个京城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天花。可是罗慕歌只知道师兄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几次靠着施针硬压毒气。她只知道若不研制出噬心散的解药,所有的蛊也只不过是延寿罢了。
能延长寿命又如何?终究回不到师兄全盛时。
她想看见师兄解毒的那一日,想看见师兄再不受毒或蛊所累,恢复所有昔日的风华无际。
顾见骊躺在床上,茫然地望着床顶的幔帐出神。今天她迷迷糊糊睡着时,隐约听见来给她诊脉的太医间的议论——那个府中最先染上天花的丫鬟今日白天死了。
顾见骊第一次这么深切地感受着死亡逐步逼近的滋味儿。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枯萎腐烂。突遇危险时,她可以无畏赴死。而面对不治之症等死的感觉可真不好受。恐惧,又不甘心。
她想父亲想姐姐想家人,可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她向家人隐瞒了身染天花的事情。会不会她到死也见不到家人最后一面?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广平伯府?她可真的讨厌死广平伯府这地方了。如果能活下去,她真想不管不顾地搬走。
顾见骊又想起姬无镜来,对姬无镜越发感同身受了。他也是同样的吧?看着自己枯萎,等着死期到来,又无能为力。
“吱呀——”房门被推开。
顾见骊转过头没看见姬无镜,她愣了一下,视线下移,才看见小小的姬星漏。
“星漏?你怎么过来了?”顾见骊惊讶问。
姬星漏明亮的眼珠子转来转去,他松了口气,偏又装出浑然不在意的样子,说:“你两天没去隔壁看我,我来看你死了没有。”
顾见骊皱眉,她开始不爱听“死”这个字了。不过她看着姬星漏走过来,也是高兴的。
“星漏能走路了。”她轻轻翘起唇角。
姬星漏慢吞吞地挪到顾见骊床边,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因为他左腿上的脓疱疹很重,疼得很。
“你哭鼻子了?好没出息。”姬星漏翻白眼。
他想伸手去给顾见骊擦眼泪,可一抬手,看着自己被包起来的小手,小眉头立马拧了起来。他双手上的套子是前两天顾见骊身体稍微好些时,匆匆缝制出来给他套上的,免得姬星漏忍不住挠痒。
姬星漏曾见过大郎几个月的儿子手上套着这个。小孩子家家才套这个的。他不高兴地拧着眉说:“你赶紧好起来给我解开!你套上的就得你解!”
刚说完,姬星漏忽然一阵眩晕,一屁股跌坐在地。
“星漏!”顾见骊惊呼一声。
“你喊什么?我好得很!”姬星漏套着套子的小手撑在地上想要爬起来,可是从隔壁走过来已经用掉了好些力气,小屁股刚抬起脸,腿上的力度没跟上又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跟自己生闷气,重重闷哼了一声,再爬!
姬无镜端着热水进来看见姬星漏双手撑着地面,撅着个屁股想要爬起来。他将盛满热水的木盆放在床边,然后把姬星漏抱了起来。
不管姬星漏在别人面前多硬气,一到了姬无镜的怀里立刻安静下来。姬无镜也不说话,抱着他回隔壁。姬星漏趴在姬无镜的肩上,扭头朝顾见骊做了个鬼脸。
顾见骊学着姬星漏的样子,平生第一次做了个鬼脸。姬星漏看懵了。
姬无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