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廊上有了人声,四面的虫鸣声也歇了下去。走过之处,只有彼此的脚步声在廊间回荡,于夏夜中听来,显得分外沉闷而压抑。
眼见着行至了廊角,也是游廊里光线最昏暗的一段,倏听前头引路的侍女轻轻一声惊叫,旋即手中的羊角风灯坠地,里头的红烛摔在铜制的灯壁上,无声熄灭。
四周沉入黑暗。
还未待棠音开口询问,耳畔又是三声沉闷的响,像是人体倒在游廊上的声音。
棠音指尖一颤,下意识地想开口喊人,待檀口微启,耳畔却有人轻声开了口:“别怕。是我。”
嗓音不复往日的低醇,气息急促,音色微哑。
棠音愣了一愣,下意识地抬眼去看眼前之人。
黑暗中,她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身姿颀长的轮廓,看不清面容,但迟疑一下,还是轻声开口:“李容徽?”
她视线往地上躺倒的檀香等人上一落,带了几分急切:“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只是点了睡穴。”他似乎不欲在此事上纠缠,语气又急又快,一把便攥住了她的袖口,将人带进怀里,语声微颤,透着从未有过的后怕:“择婿这样大的事,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半个时辰,难道还不够你快马从京郊赶到相府吗?”棠音蹙眉,下意识地挣扎起来,但随着一阵夜风自彼此之间穿涌而过,她小巧的鼻翼轻轻翕动了几下,一双杏花眸微微睁大了,嗓音有些发颤:“你身上怎么会有如此重的血腥气——你杀了她们?”
她说着,伸手就要将李容徽推开,刚一抬手,柔白的皓腕却被人紧紧握住了,李容徽的语声响在耳畔,低沉而喑哑:“不是她们的血。”他带着棠音往前走了数步,一直走到廊下的月色里。
借着蒙昧月色,棠音勉强可以看清身前之人的形貌。
眼前的李容徽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满身风尘,极其狼狈。一身玄色的深衣上,不是沾了尘泥碎叶,便是不知被什么锐器划破的痕迹。腰侧的衣料颜色格外深些,有些濡湿,棠音的指尖无意触及,便见他剔羽般的眉轻轻一蹙。
棠音眸光一颤,下意识地将触过他腰迹的手指放到眼前,却见指尖上已染了一层猩红,烫得灼人。
“你受伤了——”棠音慌乱开口。
李容徽轻轻应了一声,仍旧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不放,仿佛怕自己一松手,她便会决绝地弃他而去,到前院的花厅里,见五皇子,成为他的皇嫂。
他目光落在棠音面上,微哑着嗓音与她解释:“皇子府邸还未建成。入夜后,我便会返回长亭宫中过夜。你的家奴送信过来的时候,我正在长亭宫中,并未收到口信。还是我留在京郊的暗卫辗转入宫,替我递来消息。”
“这一来一回,我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宫门也已落锁。不得已,只能蹿高走墙夜行出宫,途中又被金吾卫发觉,当做刺客追杀了一阵。”
“这才耽搁了。”
他说着,将脸埋在小姑娘的颈间,嗓音低哑:“我该等在京郊的,都是我的疏忽,你别生我的气。”
——更别因此去见五皇兄。
怀里的小姑娘轻轻愣了一阵,旋即回过神来,想要低头去看他的伤口,又不敢胡乱挣扎,怕带到了他的伤处,急得嗓音都有些发颤:“我不生你的气了,你,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请大夫。”
“不是多严重的伤。”李容徽低声否了她,小姑娘紧紧锢在自己怀中不肯放手,发冠下散落的青丝擦过小姑娘的耳畔,薄唇轻启,语声低而微颤:“棠音,我记得你说过,不想做太子妃——”
他微停一停,指尖无意识地收紧,鸦羽般的长睫轻轻扫过小姑娘柔白的脖颈,在夏末微烫的夜风中,不安地轻颤了两颤,旋即停住,像是连呼吸都静止,只唇齿间的热气轻落在她耳畔,带着浓烈的希冀与不安:“那你……想做七皇子妃吗?”
庭院中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