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
沛从南看上去四十上下,倒是没有蓄须,也并不多显老。
他眼尾沟壑不深,模样周正,乍一看十分的有气场。威严厚重的老臣模样十足,一双眼中盛满通透。
若是有同僚看到他急急忙忙脚底拌蒜,就为了进屋同夫人请罪的模样,怕是会惊掉下巴。
沛从南性情刚直,老皇帝在位之时,他是拗起来,连皇帝的面子都要下的,因此也在朝中积威已久。
朝中许多紧要职位上的人皆是他一手提拔,因此他虽没有太后母家氏族庞大,却也如同一棵扎根数十丈的大树,根深蒂固,是当今天下唯一敢跟太后争上一争的人。
不过此人也不是什么纯粹的良善之辈,凤如青真的见了他,便看到了他的罪孽,不至于很多,却也不是没有。
坐到这个位置上,手上难免不干净,纯粹的黑白不可能在朝中生存下来,凤如青倒也不意外。
凤如青见他对那铃兰十分在意,还矮身听了她的肚子,低声道抱歉,倒是给人感觉他是个十分好的夫君父亲。
两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凤如青听了一会,没有什么紧要的,便不再听了,本体无形地贴着墙壁,滑向了外面去。
沛从南没有多久便又走了。他真的很忙,一出那主屋,眉心便拧了起来,阔步地朝着门口的马车走去。
凤如青想了想,也跟上去,总要熟悉他惯常路经何处,与他的幕僚和拥护者在什么地方聚首。
凤如青这边跟着丞相,从皇城的主街道,拐入了一处十分隐蔽的庄子。白礼那边,也被车子送去了皇宫的偏门,进宫去见太后了。
再度回到这高墙当中,白礼心境完全不同。
他掀开轿帘,看向冷宫方向,心中难免情绪不稳。他再也不是挣扎在那四角高墙中,在宦官脚下求生的狗皇子了。
此行无论是成还是败,他便是死,也不再是那等卑贱,被人抛弃厌弃之人。
他有人喜欢,有人维护,他已经敢去痴心妄想,更敢去印证这痴心妄想,他不是一个人。
白礼不断地鼓励自己,伸手摸了摸怀中鼓鼓的一处,是昨夜那个始终没有舍得吃的小果子。
他被抬到了一处看上去已经荒废的宫殿前面,便有人要他在殿外候着。
白礼自觉地跪在地上,低着头,将他眼中的野心都收敛干净,换上唯唯诺诺和惶恐。他知道,太后一定在看他,或者叫人看着他。
他这一跪,就跪了一个多时辰。膝盖似乎已经碎了,一开始尖锐的疼痛感顺着他的膝盖处直直地扎进脑子似的。
但是白礼对这种事情是十分有经验的,等到跪到后面,膝盖麻木就好了。
白礼跪了足足两个时辰,正午的大太阳下晒得汗流浃背满面通红,最后是被人架着进到殿内。
进殿之后,他被人扶着坐上椅子。
白礼从昨天进入行宫的那一刻开始,便完全表现出畏畏缩缩的烂泥模样。
他先前从皇宫中被太后命人送到飞霞山中的时候,还尽可能地表现自己淡然冷静,是个有用的人,生怕太后因为他太过窝囊软弱而杀他。
当时他是残子,是备用顶罪的玩意,三皇子才是傀儡最佳人选。
可太后同三皇子谈崩,将其毫不留情地弄死之后,白礼仔细地琢磨了她的想法,太后应当是想要看他烂泥扶不起的样子。
一个自小生活在冷宫给口吃的就感恩戴德,踹一脚也不会咬人的狗,和一个逐渐长大,变数无法估计的皇子,自然是前者更适合做傀儡。
白礼庆幸之前护卫他的那些人,包括谭林都死了,没有人知道他前后表现不一,除谭林之外,也没有人会同太后那般事无巨细地报告。
白礼坐在椅子上也不敢抬头,脖颈如同断了一般,只敢看自己脚边这一处,在椅子上也坐立不安,让谁瞧上一眼,便觉得他还是跪着更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