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泼墨一般黑,仿佛再透不进一丝光,暴雨随风“噼里啪啦”地砸在阳台上,溅起密集的水花。
走道上放学的同学们都慌乱地往里躲,时懿握着手机愣神间差点被后退的人踩到,傅斯恬眼疾手快地搂住她的腰,带得她往旁边跨了一小步,躲开了前方的脚步。
时懿这才回过神来,抬眸看着天幕下的瓢泼大雨,听不出情绪地低道:“突然下得这么大啊。”
傅斯恬接茬:“是啊,还以为不会下了。不知道等一会儿会不会小一点。”
时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傅斯恬观察她低垂的眉睫,紧抿的薄唇,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吗?阿姨……说什么了吗?”
时懿强压下不安,收敛心神,偏头看傅斯恬:“她让我晚上过去一趟,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
“可是雨下这么大……”傅斯恬担心。
“没事,一会儿可能就停了。”时懿说得平常,“一会儿我们直接在小区前面的那家面馆吃吧,我早点过去,早点回来。”
傅斯恬当然没有异议。她心里其实有一些打鼓,这也不是周五,明天也不是什么节假日,方若桦怎么会突然要时懿过去。但刚经过辅导员的虚惊一场,她宁愿说服自己,是自己惊弓之鸟,想太多了。
她不知道,骑着电动车回去路上,时懿搂着她的腰,脸颊贴着她的背,在她看不见的时候,眼眸沉了下去,沉进了海底。
电话里,其实方若桦什么都没说,可母女二十年,时懿与她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时懿,你晚上有课吗?没课的话,过来一趟,我们聊聊。”她叫了她全名。
方若桦已经很久没有叫她全名了。小时候,每次她做错事,方若桦要教育她的时候,也总是这样说:“时懿,吃完饭,我们聊聊。”
她每次说的语气并不严厉,可这句话却还是成了时懿童年的紧箍咒。很小她就知道,父母关系不好,这个家庭摇摇欲坠,维系着,并不容易。所以懂事以后,她就一直努力约束自己成为一个省心的、省事的孩子,想要为维系着这个家庭出一份力,想要给方若桦多一点的开怀与慰藉。方若桦说这句话时偶尔会透露出的疲倦和失望,总会令她觉得不安和难过。
几乎是条件反射,时懿一瞬间又有自己做错了事的错觉。
是哪件事?张潞路?学校又打电话搬家长了?还是,她和斯恬的事,她终于要摊开来和她谈了?
时懿直觉是后者。
明辨是非,是从小方若桦教给她的,即便是出于要她保护好自己的目的,方若桦也不可能认为自己帮助张潞路是一件错事,为此批评自己的。
时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也真的以为自己是做好了准备的,毕竟方若桦已经不止一次地试探过她了,她们之间几乎是只隔着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了。可是当车子真的驶进了向家别墅,她只要跨下车,踩下地面,就真的要面对了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如果可以,她居然想就这样坐在这里,坐到地老天荒。
原来,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勇敢。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可无端的,她心虚了、害怕了、羞愧了。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消息通知弹窗显示,是傅斯恬问她:“到了吗?”后面跟着一个笑脸。
时懿凝视着,敛睫很轻地叹笑了一声,乌眸渐渐清明,显露出坚定。她拿起手机,回了她两个字“到了。”,而后不再给自己犹豫的时间,打开车门下车了。
雨下得久了,盛夏的夜居然透着几分令人瑟缩的凉意。时懿摸了一下手臂,挺直着脊背,绕过车库,走过草坪,走进灯火通明的别墅。
别墅的大厅里,妹妹嘉嘉一看见她,就摇摇晃晃地冲她跑了过去。她刚学步不久,时懿怕她摔了,连忙快走两步蹲下|身子接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