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简直以为自己喝醉了在发梦, 然而看着傅大佬眼底的审视之色,沈钰蓦地明白了, 这位真不是在说笑话。
转念一想, 沈钰又明白了。水至清则无鱼, 贪官污吏永远不可断绝, 与其让他们私下搞小动作闹得民不聊生,不若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给出区间,不超过底线便行。往年官员的“飞毛腿”,傅大佬未必不知情, 却还是默许了。当然, 这也不是说傅阁老不好, 他任首辅之后, 朝廷减赋甚至免赋的年岁也不少, 这样一张一弛,百姓生活相比从前越来越好,这一点, 沈钰心里最为清楚。
沈钰内心复杂, 定定地看着傅卿珩,并不言语。
傅卿珩微微一笑, 从容道:“风光霁月的真君子, 当不了首辅。”
沈钰默然,君子和政治家,本就是伪命题, 心下对傅卿珩更多出几分敬重,首辅,真不是这么好当的。他曾听陆太傅说过,傅卿珩年少时是何等风华绝世,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几十年下来,哪怕初心未改,处事却大有不同,悠悠岁月,就这么将当年那个炽热如火的少年改变成一个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长者。
这番话,是傅卿珩自毁形象在教沈钰的为官之道。许是真的在沈钰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傅卿珩便为此多了一句嘴。他能看出沈钰的傲骨,却更清楚沈钰不是当年的傅卿珩,得罪了人没有家族撑腰,日后怕是有不少祸端,这才有此一问。
沈钰亦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傅卿珩说这番话的意义,心下感动,恭敬向傅卿珩一揖:“多谢首辅提点。”
“先别谢我,”傅卿珩摆手,“你或许不知,你那一条鞭法,我先前也有此提议,乡试前便呈给陛下,陛下也在思量之中。见了你的乡试策论,我们都很惊讶,不曾想一个年纪轻轻的秀才竟然也能想到此处。可我觉得,你的话还未说完。刚才我说的这一点,你未必没想到,可以说与我听一听吗?”
沈钰何等灵巧的心思,听了这话便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元嘉帝和阁老们另眼相待,对傅卿珩也生出几分感激,低声道:“一条鞭法只收银子,他日融银,自然有所损耗。这等火耗银子,想来不比官员们飞毛腿得的好处少。”
老百姓交税用的是碎银子,朝廷收去后要将碎银融成大锭银子,其中损耗的银子,就叫火耗。
傅卿珩眉目舒展,轻笑一声,眼中似乎藏了一片深海,静谧又神秘,脸上则露出一丝欣慰之色,抬手拍了拍沈钰的肩膀:“君得之矣。”
心下亦是感慨,如今来看,倒是自己多虑了,沈钰这人,委实心思缜密,比自己想象的更优秀。
沈钰低头,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傅卿珩却飘然走远,淡淡的声音随风飘来:“首辅之位,不远亦不近,我希望能看到你成为首辅的那一天。”
沈钰心头大震,抬头看向傅卿珩的背影,心下复杂难辨,这位大佬,对自己的期望竟然有这么高吗?
可是首辅之位……沈钰的眼神明明暗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大权亲手缔造一个盛世……
这种感觉,饶是沈钰心性沉稳,也不由失了几分淡定。
中进士的愿望已经达成,是该换个目标了。
沈钰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又恢复了往常的冷静沉稳,看着傅卿珩离开的背影微微一笑,这位大佬看好自己,又有陆家相助,元嘉帝目前也对自己看重几分,这等优势在手,自己为何不能定个大胆的目标?
沈瑾只觉得,参加完琼林宴回来的沈钰,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仿佛一柄尘封的宝剑,略微露出了一点锋锐的剑意,让人心惊胆战,不敢逼视。不过沈钰收敛的极好,若不是沈瑾自小同他一道长大,都察觉不出他的变化。
看着眼底隐隐流露出一丝战意的沈钰,沈瑾忍不住发愁:“琼林宴上发生什么事了?”
沈钰刚刚喝了醒酒汤,半靠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