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钰第二次来镇上。
莲池镇并不是学风兴盛之地,不然也不至于近百年来只出过两手之数的秀才。这样的情况下,镇上的书肆委实不怎么气派,人也不多。
沈钰这回就是特地来买书的,过了个年,留给他备考的时间又少了一年。剩下的还都是难啃的大部头,《论语》、《大学》、《中庸》、《孟子》这四书,沈钰上辈子也就背了本《论语》,其他三本都没怎么看过,想在八年内学完这四书再加《诗经》、《尚书》、《礼记》、《易经》和《春秋》五经,怎么看都是个比较艰巨的任务。
别看书不多,实际上理解起来简直要命了。沈钰上辈子再厉害,用的也是现代汉语体系,文言文和现代文语法句式天差地别,要是没有这半年的蒙学打底,沈钰怕是连书里某些句子的断句都断不准。
没办法,谁让这会儿还没标点符号呢。所有的字儿全都方方正正印在书上,看着就让人眼晕。
沈钰手里拿着一本《论语》翻了翻,就被满版的方块字戳了眼。摸着良心说,这本书的做工真是不咋滴。纸质粗糙不说,还飘着一股较为难闻的墨味儿,就一点好处,便宜。
据书肆伙计说,若是讲究点的书,价钱怕是还得翻番。沈二川听得直咋舌:“不都是一样的字儿,咋还贵那么多呢?”
伙计眼一翻:“这你可就说错了,府城的好书,用的纸可极为不凡,那颜色,就跟雪似的,白得晃眼。用的墨,那也是上等的好墨。大书肆更有一绝技,能在书上印出彩图,上头的人啊屋子啊,都跟活的一样。那样的书,就算卖十两银子,也有的是人买哩!”
沈二川觉得自己是个俗人,完全理会不了高贵的读书人的想法,花十两银子买一本书,还是画了彩图听着就不大正经的书,莫不是嫌钱太多烧得慌?
沈钰倒是有点明白,这书就是给大户人家刷逼格的。就相当于后世的精装绝版古籍,逼格格外高,买回来收藏格外有面儿。
不过,沈钰的思想境界还没到那份儿上,他一向是个实在人,观念特朴素,都是一样的内容,当然买最便宜的那本,反正他现在买书是用来学习的,而不是为了装逼的,能学到知识才是硬道理。
这么想着,沈钰也不理会伙计的吹嘘,见伙计鼻孔朝天一副看乡巴佬的架势,沈钰微微一笑:“书籍之贵,不在表象,而在圣人之言,君子之礼。我等读书人,岂会着相于外物?”
话音刚落,沈钰便听见后头传来一声夸赞:“说得好。”
回头一看,这人还有点面善。沈钰仔细一想,眼角不由微微一抽,要是没记错,这位大人貌似就是上回那几个让沈钰三观碎了一地的收粮官其中之一。沈钰记性素来不错,还记得这人当初迅捷又矫健的身姿。
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
沈二川显然更熟悉这位,立即弯了身子,恭敬道:“刘大人。”
“我不过是一个小吏,当不起你一声大人。”刘瑛摆手,脸上的笑容很是和气,毫无半点架子,而后看向沈钰,温声问,“你这般年纪,不买三百千这些蒙学书籍,买四书干什么?”
沈钰低头一笑,故作不好意思:“回大人的话,夫子说,小民已经可以学四书了。”
刘瑛惊讶:“你倒是天资过人。”
一听刘瑛夸沈钰,沈二川登时忘记了敬畏之心,傻乐道:“可不是,夫子也这么说,这娃以后肯定有出息。”
刘瑛失笑,随口考了沈钰两句,见他不卑不亢答了上来,倒是起了几分爱才之心,特地提点沈钰:“让伙计再给你寻一本《阳川居士注集》,这可是本朝陆太傅所著,陆太傅乃帝师,门生遍天下,他所撰写的注集,地位自然极高。这几年来,科举考试中,大有将太傅所注之言奉为圭臬之势。你买一本回去仔细研读,定然有大好处。”
沈钰秒懂,这位陆大佬的注集就相当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