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纵云叹息:“陈殊, 家里什么事情不是听你的?你不要同南京的人来往,我尊重你的意见。那些贵眷间的应酬,你不愿意去, 我也由得你。甚至你去医院做大夫, 去学校教书,为此早出晚归, 我也统统由得你。但是,孔立人的事情,不是家事,是国事,是军务, 是党政。”
陈殊偏过头:“这样看来, 在你心里, 我根本不配做你的太太,是吗?我这个司令夫人,一点儿也不称职, 是吗?或许,你还很后悔娶我呢?”
李纵云道:“你胡说什么?”
陈殊此时哪还有理智可言呢, 她苦笑:“怎么?难道是我说得不对吗?在你心里,你一直是想我同于夫人学习的, 什么事情都围着自己的丈夫转,什么都是都是优先考虑自己的先生, 把家庭放在第一位, 这才是你价值观里面的好夫人, 好妻子,不是吗?”
“不过是因为你有承诺在先,此刻不好说出来罢了。我想,你当日说什么都依我,也不过是一时冲动。现在时间久了,便后悔了吧?”
这些话半真半假,陈殊一股脑儿统统说了出来,虽然有些是气话,但是有些话也是事实。
李纵云站在那里,脸色已经叫陈殊气得发青了:“陈殊,难道就因为一个孔立人,你就要闹得家里鸡犬不宁,不过日子了吗?”
陈殊反问:“难道就只有一个孔立人吗?这半年来,北平杀了多少人,一旦被冠上苏维埃党的嫌疑,便凶多吉少,人人畏之如虎,避之如虎。孔主编说,他生平从未见过如此杀人。我也是头一次见,如此杀人。”
陈殊写过《大国崛起》,与当今众多文人均有书信来往。他们都只当陈殊只是梦柯先生,却不知她也是革命党要员的妻子。而,这个革命党要员正要肃清这些不安定的、口出狂悖无礼的文人。
陈殊指指这些报纸:“这些报人、文人,但凡有文章为当局不喜,暗杀枪决也成了常事。常常是上午还在讲课、讲学,晚上便死于非命了。李司令,你难道不晓得,这上面有些文章还出自我的手呢?”
李纵云摇摇头,不想再同陈殊说下去,只留下一句话:“我要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生下来,你要敢打他的主意,你晓得,该有多少人为他陪葬。如你所说,那些人在杀不杀,抓不抓两可之间,你可千万不要叫他们送命。”
两个人又是大吵一通,谁也说服不了谁,虽然说了些气话,但是实际上的问题根本不能解决。
这天晚上,李纵云没有再回来房间,徐妈端了热牛奶进来:“三少奶奶,三少爷开车出去了,只有他一个人,没叫小五,也没叫付旗,连司机都不许跟着。”
陈殊把牛奶一口喝了,奶腥味叫陈殊直反胃,她捂着嘴,三两步跑到卫生间,干呕起来,刚刚喝下去的牛奶,全都吐了出来。
徐妈拿了毛巾,去拍陈殊的后背,问:“要不要打电话,叫邓院长过来瞧瞧?”
陈殊摇头:“是正常的妊娠反应,过几个月就好了。今天太晚了,邓院长也睡下了。我明天亲自去医院,做个检查。”
徐妈问:“要不要给三少爷打了电话?”
陈殊哼笑:“你晓得他在哪儿吗?”
徐妈不敢去瞧陈殊的眼睛:“这,这……我哪里知道的……”
陈殊擦了擦脸,漱了口,走出去:“他自然有地方可去的,不是吗?”
徐妈摇头:“三少奶奶,三少爷不是那样的人,您别听那些有的没的,都是一些嚼舌根的。生气对孩子不好呢,三少奶奶。”
陈殊累了,不想讨论这个话题:“我知道,生气不好,我一点也不生气。”摆摆手,说自己累了,叫徐妈也下去休息。
桌上还摆着那盘红草莓,陈殊端过来,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是真的很好吃,吃到一半竟然不自觉流出泪来。
她擦了擦眼泪,心道,果然是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