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他说完,那老道就摆了摆手:“省省吧,若是人家有心,有的是手段可用。你打着赤旗帮的名号,立着将军庙的法统,还不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那可是世家林立的江东,是天底下最聪明也最狠辣的一群人待的地方,人家浸淫了一辈子的权谋,谁有把握能扛得住侵腐?若是连将军庙的人都被蒙蔽了,还怎么向百姓说什么公平仁善?”
这一番话,让食堂里的人都没了声响。过了许久,还是那小子先开了口:“那咱们就要一辈子躲着那群世家豪门?若是连直面都无勇气,要如何才能天下大同,万民平等?”
这才是所有公善教弟子学的东西,才是他们藏在心底的景愿。可是连跟世家碰面都不敢,要如何才能实现这一切?
“自然不是,就像在番禺,同样是大城,同样豪商遍地,世家林立,可为什么有将军庙?自然是此地全权由赤旗帮掌控,连知府、提督见了帮主都要行礼。炮口所向,自然没人敢行事不轨。”乐老道傲然作答。
这一番话,听得众人都是热血上涌,如今番禺地界,可不就是他们说了算吗?那句军中常说的话叫什么来着?炮火能覆盖的地方,才能谈公平正义。
“咱们只是打下了江东,还未拿下江东。”有人已经醒悟了过来,说出了这么句颇有哲理的话。
乐老道哈哈一笑:“说的不差,至少也得等打通了闽地,拿下了泉州,才好慢慢经营江东。”
“那等夺了天下,是不是也能让公善教传遍四野,天下太平?”有人已经忍不住神往起来,在这群少年人眼中,赤旗帮才是最强大的,也是最善待百姓的,席卷天下还不是易如反掌?
乐老道却一下肃然了起来:“你要面对的,可是持续了千百年的伦常,是天下亿万人自小就学到的东西,哪是能轻轻松松就改了的?如今是咱们靠着赤旗帮扩张,而三年五年,十年八年后,说不定就要赤旗帮靠着咱们争天下,争民心了。你学过多少道理,识得多少字,能争的过那些士子吗?”
对方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他也是到了将军庙,才开始读书的,哪里有自信跟读了一辈子书的士子争辩?
“正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既然是改天下的宏愿,就要有耐心,有勇气一步步做下去。将来你们不但要去传公善教,还要去教那些大字不识的百姓,什么才是世间的真理,这事可急不得。”乐老道话说到这儿,也不再多言了,放下吃干净的碗,站起身来,“今儿有谁要上早课?”
又是哗啦啦一堆人举起了手。
乐老道点点头:“那赶紧吃完饭,到后院听课。”
庙里每天早上都要早课,一般是讲解公善教,识字背经。这群弟子也不是每个都能学到真意的,还要看早课的表现,看个人的悟性和心性,才能挑出传真法的入室弟子。
不过看着那一排排高举的手,乐老道也不是太担心,这世间还是穷苦人更多,一个专为穷苦人立的教,还怕没人学吗?
施施然走出了食堂,也不管身后跟着的弟子,乐老道径自到了大殿,先给镇海大将军的神像烧了香,又转身到了后面的偏殿。这里立着不少的排位,更远处还有耸立的石碑。牌位是为那些有功勋的人立的,而碑上,全都是烈士的名字。
这可是从未有人做过的事情,毕竟所有能跟陪在神佛身边的,都得是有身份有气运的人,就像天子墓前只能陪葬名臣良将,没有不世的功勋,怎么可能有这等语气配享香火呢?
可是赤旗帮不同,将军庙不同,他们祭拜的从来不是帝王将相,而是死在一场场大战中,奋不顾身的勇士、义士。也是这无数的白骨,铺就了一条不同一往的道路,一条可以救万千生灵,重塑一国气运的通天大道。
百十年后,若是没能成事,怕是那些衮衮诸公都要拼命剿杀公善教了吧?不过身处此时,身处此地,乐老道却分毫不惧。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