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杭是有湖的,纵横十余里,景色原就秀美,历代官宦又不知修了多少轮,更是让文人雅客流连忘返,时常泛舟湖上。
也正因此,湖上的画舫数不胜数,世家豪商、秦楼楚馆,乃至接散客的渔户,那真是种类繁多,让人眼花缭乱。然而只要是余杭人,都清楚什么样的画舫可以接近,什么样的画舫不能,就像前面那个立有船楼,美轮美奂的高大画舫,一看就知道是世家豪族的物产,早早就要避让开来,省得惹出麻烦。
然而此刻,这艘画舫上并没有传出丝竹之音,二层的大厅内,三人对坐,茶香袅袅。
“数年不见,明德竟还是如此模样。”看着大大方方坐在客席的陆俭,顾云开都不免感叹。虽说都是世家嫡出,但是这一辈里,还真没几个能有陆俭这般仪态的。
这小子从进学时就是这副模样,一举一动都规矩守礼,却不像周正纶那般肃穆,也不像自己这般放浪,看似温文,实则矜贵,又不会让人心生抵触,可谓把“世家风范”刻入了骨子里。
偏偏他早就不算是世家子了,出了陆氏那么多年,恐怕大小事务都亲历亲为,哪会不染上一点铜臭,戾气?瞧着亦如往昔,才更让人唏嘘。
正因心中所想,顾云开才说得极为感慨。陆俭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三郎倒是变了不少,当年你可不会有这般沉稳。”
顾云开一怔,哈哈大笑:“当年就是个傻小子,不是花前月下,就是争风吃醋,哪有功夫装模作样。”
三两句话,厅中的气氛就缓和了不少,毕竟都是熟人,就算几年不见,也不会真生出隔阂。
不过打趣归打趣,正事也是要谈的,顾云开收了笑,问道:“听说吴世叔一大早就去了鹏跃酒楼,却走的匆忙,可是跟你谈了些什么?”
“自然是谈生丝的单子,骤然缺了一笔货,可不得好好筹谋如何补齐?”陆俭还真有问有答,不像私藏的样子。
只是一听这话,顾云开就不乐意了:“市面上缺了这么多丝,你这么一弄,岂不是要引得行市猛涨?”
他可是个大绸缎商,并不愿意丝价涨上天的。
陆俭笑道:“我知顾兄担心什么,然而这次来,就不在乎那点生丝,只不过是静待某人倒霉摆了。”
这话可跟他的神态全然不搭啊,周正纶也忍不住道:“不是用吴氏手里的单子压他们吗?”
他可不信陆俭会这么善心。
陆俭摇了摇头:“我是跟吴氏下的定,跟旁人又有什么关系?他要如何跟陆氏扯皮,我并不关心,只是丝市还是有买卖可以做的,譬如炒高之后放出消息,说陆氏作假放火,搅乱行市。”
一听这个顾云开就坐直了身体:“真是作假吗?”
“自然不是。”陆俭微微一笑。
“那旁人怎么会信?”顾云开皱眉道。
陆俭道:“为何不会信?只要丝价暴涨后骤然崩掉,不就要信了?”
这是打算在丝市上捣鬼了,恐怕是想要拉着他来做戏。然而顾云开还真动心了,这可是绝好的机会啊,只要来回倒腾几次消息,引得丝价飙升之后又下跌,怕不知有多少丝商要倾家荡产。
而受害的,恨的恐怕只有陆氏这个搅乱给行市的家伙,他们这些幕后之人就没那么显眼了。毕竟丝价涨涨跌跌,对他可是绝对的利好,若是操作得当,怕不是还能大赚一笔。
顾云开在乎赚钱多少,周正纶在乎的却不是这些:“可如此反复,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陆俭笑着反问:“甭管怎么对付那些小民,世家总还是同气连枝的,若是恶名都被陆氏背了,你说士林会如何作想?”
若说顾云开关心的是商场,那么周正纶关心的就是官场了,这么弄下来,是要害不少人吃亏的,而且陆氏今年本就有了没落的意思,陆大人又是从吏部天官这等要职离任的,想要落井下石的恐怕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