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县上的政委来了一趟小河村,一并被送来的还有父子两个。
当父亲的年纪很大, 轮廓间依稀看得出以前应该是个英俊挺拔的军人。然而他身上的皮肤被留下了许多创伤后愈合的痕迹, 一双露在外边儿的手也生了极为严重的皮肤病, 十个指头和两个巴掌都是烂得皮不像皮, 肉不像肉。
而最严重的莫过于这位老人的一双眼睛。他的眼睛得了白内障,视力已经下降到了视物只能隐约看到一层模糊轮廓的地步。这让这位步履蹒跚却依旧用上全身的力气挺直腰杆儿走路的老人很难自理生活。
扶着父亲的儿子是个面容焦枯憔悴,头发和父亲一样白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的神情里有着瑟缩与卑微,人也是弓腰驼背, 看起来整个人都充满了对于外界的恐惧。
“政委, 这是……?”
陈华见了这父子两个, 心中直打鼓。
政委却只是摇摇头, 严肃道:“不要多问。你只用记着万事组织上自有考量就行了。”
见陈华一脸木讷, 和陈华有点儿亲戚关系的政委心中叹息一声,让人把这对父子带下去了之后才单独对陈华道:“侯老和他儿子虽然是来劳动改造的, 但他们一家人从来没做过对不起祖国、对不起人民的事情。只是你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
政委说着拍了拍陈华的肩头:“唉……总之我们要相信历史总是在曲折中前进的, 现在只是还在曲折里。侯老一家等这曲折过去了, 一定能平反的。”
这次陈华总算是点了点头。政委放了心, 在陈华家里吃过午饭才回了县城。被打成了“坏分子”的侯家父子则被留在了小河村进行劳动改造。
侯秀琳见到侯安民和侯庆国的时候差点儿没被吓傻。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在时隔多年后,在小河村这种地方与自己的爷爷还有亲爹再次见面。可听见陈华说:“这两人是来咱们小河村进行劳动改造”侯秀琳心中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瞬间就转变为了恐慌和愤恨。
她既慌又怕是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和这两个坏分子居然有血缘关系, 居然是极亲极亲的亲属!她怒她恨是恨侯安民和侯庆国别的地方不去,偏偏要来她在的小河村!
——她不过是身不由己的生在侯家就成了别人嘴里“成分不好”的人!要被人知道她和坏分子有关系,她得被说成什么样儿!侯安民侯庆国也真是够坏的了!她都到小河村这种偏僻至极的穷乡僻壤来了,他们还要追着她过来!他们究竟是想干嘛!他们究竟还要带害自己到什么程度!
再看一眼陈华,侯秀琳心尖尖都是抖的。
要是被陈大队长知道这两个坏分子是她的亲人, 他更不会喜欢她了……她要不能嫁给陈大队长,那还怎么把自己身上这不好的成分给洗掉?
……不行!绝对不行!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不能让人把两个坏分子和她联想到一起!
在战场上无数次拼命的侯安民年纪大了,因为受过严刑拷打人又眼睛不好,就跟一头瞎了的老牛似的只能任人摆布。他连儿子的面容都看不清,更不清楚自己被送到了什么地方。就是面前站着的一群知青里有自己的孙女,他都是不知情的。
侯庆国倒是一眼就看见了侯秀琳。可多年与女儿未见,他根本不敢贸然去认一个亭亭玉立的女青年为女儿。再说以他现在的身份,要真去把女儿认回来那才是造了天大的孽。
当年他主动向妻子提出让妻子带着女儿离婚,然后去登报解除与他侯家的关系就是为了妻子和女儿不受带害。如今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万万不可能在此功亏一篑。
陈华目光复杂地望了侯秀琳一眼,侯家父子的事情他倒是从政委那里听到了一些。
老侯侯安民是军人,一辈子只干过从军这一件事的军人。他打仗时可靠,可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着实不行。好在他儿子小侯侯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