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远没到海市就听小妹讲了二姑被留在家里种萝卜、替刘家成父子尽孝的事。
除了愤怒, 她更感到背叛。
原来,二姑这么多年的辛苦在他们父子心里是“任劳任怨”,这些农活都是她自己喜欢做的,她做起来还甘之如饴——他们是这么想的吧?
宋诗远假做意外问起姑父, 为什么二姑没跟雯雯一起来, 他竟然真是这么想的, “你姑她干惯了农活儿, 你叫她在城里, 一间屋子待一天, 连太阳都晒不着,她该闷出病了!在乡下空气好,吃的也新鲜,每天养养鸡、喂喂猪, 到地里活动活动, 唉,我要不是得帮洋洋管着这一摊子事,我都想回老家。”
喝了几杯酒, 刘家成感叹,“你姑现在算是熬出头了呀, 儿女都争气, 洋洋就不说了,雯雯也是名牌大学生了,工作以后不用愁,哎呀, 我还偷偷每个月给你姑寄两千块钱,哎呀,她这日子……”说着还真有点羡慕的意思呢。
宋诗远又问刘洋, “你妈一个人在乡下,多孤单呀,你应该把她也接来,一家人团聚多好啊!”
刘洋说:“家里一个人不留也不行,商店的东西没卖完,地里种的萝卜白菜还没收呢。等春节雯雯放假了就让我妈来。”
真是令人心寒。
一个月寄两千块钱,种地养猪,这就是他们眼里农村女人的好日子。
宋诗远很想问问他们,你们才进城几年?就忘了乡下入冬以后多冷了?
每天早上不管是用压水井压水,还是水管里流出来的水都冷得刺骨,地里有霜,即使戴着手套,冰霜也会很快打湿手脚,实在太冷了,要摘掉手套把手指放在嘴前面用呵气暖一暖。
夏天更难过,养猪要割猪草,草叶子边缘锋利,胳膊手指上被割破的旧伤口还没愈合又添新伤,草丛里田地里到处是蚊子,蚊虫叮咬的肿包连成一片,瘙痒难当,睡得迷迷糊糊时还在抓挠,抓破了结的血痂被烂竹席边缘锋利的茬刮掉,又开始流血……
你们竟然忘了。也对。反正这些活在乡下本来就是女人做的,二姑做过,大姐和她做过,雯雯和小妹也做过,唯独爷们儿们没做过。冬天每天早上水都打好了送进屋子里他们才起床。
宋诗远心里不快,勉强吃了几口菜说太累了,跟小妹回家睡觉。
姐俩挤在床上,宋诗远越想越难受,“真没想到姑父会这么没良心!”
余自新幽幽叹道,“是啊,没想到。”
姑父比着她们身边的农村男人强太多了,他支持女儿读书,疼爱小辈,妻子的侄女跟他完全没血缘关系,他也愿意付学费送她读高中,他从不打骂二姑,两人结婚几十年都没吵过几次架——可是,这样就够了么?
在农村,是够了。
还一个月偷偷给老婆两千块钱呢。
又不喝酒不吸烟不赌博,有了钱也给儿女存着,更不会像吴胖子跟他小舅子那样去什么洗脚城、洗头房。
可现在他们不是在农村了。
于是,刘家成的“好”就不够了。
他真不知道农村日子苦么?他对爹妈的要求真没办法么?
不是。
他只是选了个最容易的,最不费劲的解决方法去应对他爹妈的无理要求,就是牺牲他的妻子。因为在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中老婆就是这么用的!不是伺候儿女,就是伺候公婆,他媳妇宋来娣已经算是掉进福窝窝里了!
宋诗远气得长喘气,“不行就把二姑接来!找个屋子另过!”
余自新却早就冷静下来了,“你开玩笑呢。二姑现在难道自己手里有没有钱?她今年春节还来过海市,她那么老大个人了,不会坐火车?她要是想得明白,自己就能来。管它什么萝卜白菜,谁爱种谁种!难道刘家老头老太太还能派人把她捉回去?还是自己没想开。”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