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需……只是一个稍微长久目光驻留,就能毁了几十个人一生。”
傅汝秩沉默不言地看着他,干裂嘴唇却在微微颤抖。
“傅大人……你一生,太可悲了。”李鹊缓缓道,“你出身在簪缨世族,少年时是先帝伴读,冠发后出将入相,权倾朝野,就连九五之尊,也要看你眼色行事。你这一生荣华富贵,却始终都在追寻已经破碎幻影。”
“方家小姐,还有我娘……都是那个幻影某一部分,某一片段。待她们神似的部分消逝后,再将她们毫不留情地放置一边。”
“……你用你悲哀,一手创造了更多悲哀……”
“……傅大人,我说得对么?”
傅汝秩抿住颤抖嘴唇,闭上了双眼。
李鹊望着他完全封闭起来的古井波的面容,低而轻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不稳:
“我以前还怀疑过,母亲那么天真人,怎么能够瞒天过海,悄声息地生下孩子并谎称是收养的弃婴?后来我才明白……不是娘骗过了教坊,骗过了你,而是整个教坊骗过了娘,是我们光风霁月宰相大人骗过了娘!”
李鹊平静声音下渐渐涌起了汹涌波涛,憎恨的火光,在他通红的眼眶中明灭。
“你怎么有脸——在我娘要你为我取名时——为我取名叫‘不平’?!”
李鹊话音落下后,内室寂静声,好似天地都安静了。
半晌缄默后,傅汝秩微弱干涩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和你娘……只有酒后的那一次。她不知前因后果……只以为我心有所属,主动扮作她人,想要慰我心神。清醒之后,我们互相装作事……只不过后来……她怀孕了,还想瞒着我生下孩子……我自知愧对你娘,便装作不知,暗中打点……我你取名为不平,是希望你明白,天地间不平之事多牛毛,你若嫉恶如仇,早晚会自身招来毁灭……所谓刚者易折,柔则长存……容不平……不过是我希望你……一生能够平安喜乐,做一个平凡的人……”
“我一生最大的不平,就是你赋予!”
李鹊失控怒吼打断了傅汝秩的声音,久久地回荡在内室之中,搅弄着粘稠而沉重空气。
“你和你嫡子一样卑劣,一样令人作呕——”李鹊说,“你嫡子,在你耳濡目染之下,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还以为他是需要照拂幼子,他却早已在你宰相府孔不入,窃夺了你权势而你一所知。你以为等他回到建州你就能平安事?你觉得他真能这么快就回到建州吗?”
李鹊说:
“难道你没有想过,为什么三天了,禁军还没有冲破府门将你救出?”
傅汝秩沉默不言。
“他们等你死……已经等了太久了。”李鹊说,“我等这一日,也等了太久……”
“我娘从昔日旧仆那里得知真相后,自认颜面对九泉之下双亲,她三日滴水不进,在酒池肉林,铺张浪费教坊活活饿死了自己。她临死之前,将真相告知于我,断绝了我们的母子关系。在她看来,我是仇人的孩子,却不知,仇人从未将我当成儿子。”
“我娘死后,我在混乱和茫然之中逃离了京城,四处流浪。用作践自己方法,来面对内心羞愧和愤恨。直到……我遇到了大哥,然后又遇到了嫂子……”
“我才渐渐明白……我谁都不是。”李鹊平静下来,缓缓道,“我只是我,是鱼头镇李鹊……喜鹊鸟鹊,闻之有喜事发生鹊。杀你,不是为了报容不平的仇,而是为了还我娘生恩。”
“我想完全地成为李鹊……余生,我只想继续做我李鹊。为此,我必须杀了你。用我娘选择的死法,让你向容家四十八口枉死之人赎罪。”
傅汝秩四肢上死血似乎爬上了他面庞,让他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将死之人的青色。
他挣扎了一下,但那微弱的力度对于死死捆绑起来的绳索而言,只是可怜杯水车薪。他不再去做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