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允目光沉沉地盯着这半枚玉葫芦。
在周朝,情投意合的男女,有时会将成对的信物分开来,各持一半,贴身而藏,以表情意。
不过,那一天,萧景丞得知自己是靠着靖王府的马车才来到佛安寺以后,表情分明都是厌恶和杀意。可以排除他和俞鹿私下有情的可能。
也就是说……从萧景丞被抬入佛安寺的杂物房,再到被转移到嵇允的房间,这一段时间里,俞鹿曾经见过重伤昏迷的他。
嵇允想起了他在离开时特意夹在了门缝中、回来时却落到了地上的叶子。
连贴身的玉葫芦,也被萧景丞给拽下来了。也许,她不仅仅是“见过”那么简单,还近距离地接触过萧景丞。
回想一下,俞鹿和萧景丞,都是生活在王都的勋贵子弟。不过,他们之前似乎没有过明面上的交集。再加上,萧家被灭门的消息如今还封锁着。
所以,如果说她认不出来躺在地上的血人就是萧景丞,也是可能的。
但是,据他的观察,俞鹿不是一个心机深沉到可以滴水不漏地藏住心事的人。
发现了一个重伤且可疑的陌生男人躺在后院,她正常的反应,不应该是立刻跑去告诉靖王妃吗?
她为什么要瞒下来?
如果她早就认识萧景丞,那就更应该跑出去求助,让人救下萧将军的儿子。
……除非,她听见了什么。
当他和谷超、那名郎中一起走进杂物房的时候,俞鹿或许还没有离开那个房间。
她不仅知道了萧家灭门一事,也知道了他是如何利用靖王府,将萧景丞带出城的。更清楚,此事一旦声张了出去,所有参与了这件事的人,尤其是他嵇允,都难逃一死。
那俞鹿会是通风报信给永熙帝听的人吗?
也不可能。否则,她又怎会不将自己摘除出来,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还留在寺中,被御林军追杀到摔到江里。
嵇允久久不动,内心深处,罕见地涌出了深深的困惑。
为什么?难道她不会因为自己被利用而生气?况且,如果她听见了萧家灭门的真相,就该知道,萧景丞活下来的话,绝对会向俞家复仇。
她有无数个告发他们的理由,却没这样做。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嵇允中断了思索,回神,低头看向了河滩上这个昏迷的女孩。
她是半夜起床时被拉着跑的,没穿鞋袜,木屐早就不知所踪了,宽松的裤脚也卷了起来。才看见她的小腿上有一圈蛇咬过的齿印若隐若现,渗着血丝。
而且,踝骨的形状也不太对。
嵇允皱起了眉,指腹沿着她脚踝摸索了一下,便知道是骨头错位了。
而他自己,也很狼狈,身上有不少细小划伤。尤其是额角,被碎石头划出了一道细而长的口子,溢着零星血珠。
江流不知道将他们冲到了多远的地方,万一那些要杀他们的御林军还在附近搜山徘徊,就糟糕了。
嵇允将俞鹿背了起来,在附近找了一个洞穴。
洞中木柴潮湿,难以生火。嵇允就让她靠在了山壁上,握住了她的一只脚,蹙眉检查了一下。万幸那道伤口,像是被无毒的蛇咬的。
俞鹿被放下时就微微转醒了,感觉到自己的一只脚正被摆弄。冷不丁地,嵇允握住她脚踝,使出了力气,只听“咔”的一声,酸爽得俞鹿直接将眼泪也疼出来了。另一条腿使劲地在空中蹬了几下,不偏不倚地踹到了嵇允的侧颊,“啪”的一声,很是响亮。
一瞬间,两人的动作都凝滞了一下。
俞鹿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立刻有点心虚。
打人不打脸,她还直接上了腿……虽说不是故意的,但好像也不太好。
嵇允却没说什么,只是擦了擦脸颊,抬起了冷淡的双眸:“郡主,请你忍一忍。错位的骨头不恢复,日后会疼得更厉害,连路也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