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 杨仟仟套着一件白色毛茸茸的厚毛衣，吸着牛奶，在病理研究院外面逛, 病理研究院外有小花园, 儿童游乐场。
小花园有家属推着病人在散步，享受温暖起来的空气和阳光，许多都戴着帽子。
她居然给他们一个个归位, 坐轮椅的是晚期, 能自己走的是初期中期。
吸管发出咕嘟嘟的声音，她把吸光的奶盒扔进垃圾桶。在真实世界里，她是初期, 马上就要头发掉光，中期, 再是后期。
生活总是给人措手不及的一击，人不就是关关难关关过。
她寻了一处长椅坐下, 靠上椅背，仰面眯眼看太阳，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够不容易了。
木椅发出“吱呀”一声，旁边坐下一个人, 也跟着仰面看太阳。
熟悉的淡淡的酒精味, 杨仟仟侧过脸, 眯着眼看着他, 利落的下颌角, 下巴处上有一些青色的刚刮过的胡须跟, 凸出的喉结。
杨仟仟又正了脸，眯着眼晒太阳，“是有什么事吗？”
“一个病人走了。”陆思危继续说。
走了，对于医院，对于医生来说，太常见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看看今天的日出。”陆思危继续说。
“人来不及做的事太多了。”总是明天再做，明天推后天，从未想过，没有后天。她也快没有后天了，如果她的身体在那个世界死去，那她的灵魂真的能留在这个世界生活吗，完结了怎么办。
陆思危整个人颓废地放松在靠椅上，附和道，“是啊，太多了。”
“幸好我剩一些时间。”杨仟仟笑着说，“总想活下去，还不知道明天是晴是雨，什么都不知道，从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长到了现在，有了贪恋。”
她叹了一口气，拉了一下腰间的毛衣，站了起来，他眼底乌青，想来是昨晚做了一夜手术。
他闭着眼睛，仰面靠着椅背，一条长胳膊在椅背沿上摊直，修长的右手无力垂下。
杨仟仟拉起陆思危的胳膊，“你该去休息一会了。”
陆思危张口说，“仟仟，他才五岁，仟仟。”
杨仟仟想到前天看到的那个说肚子痛的小男孩，剩下一个月他没走完。
医生每天都在生离死别，大多都麻木了，但是陆思危学不会去麻木，他看着一心扑在科学研究上，其实最是感性。陆思危跟着她起来，隔着白大褂衣袖，杨仟仟拉着他的手腕，一路把他送到他的房间。
许多小护士看到了，之前陆思危的病人走了，他会呆愣个一天半天的，什么人都叫不动。这次竟然被睡美人叫动回去休息，有些不可思议。
他大多数时候就住在医院，在25楼。25楼是他的研究室和卧室。
卧室主题颜色是灰色调，后工业风，除了必要家具和书籍，书摊的到处都是，茶几上，餐桌上，沙发上，其他的几乎什么都没有。
陆思危脱了鞋，背对她，盖上被子，半个背露在外面，杨仟仟出于人道主义，帮他扯过被子，严严实实盖上，“手机就在床头，我让他们没重要事尽量不要打扰你。”
杨仟仟关门出去，听到他说，“谢谢。”
“不算什么。”她说，比起陆思危救了杨仟仟原主身体的生命，这点算得了什么。
杨仟仟回到自己的病房，忽然想离开医院，觉得勾引他是对他的亵渎。勾引那种事，对于她来说，还是不敢。
她咬着手指头在床上扯花瓣，勾引，不勾引，勾引，不勾引，勾引……勾引。
是勾引。这束玫瑰是陆居安送的，天意如此。
杨仟仟细心打扮了一下，把脸上扑了粉，涂了淡粉色的口红，准备去勾引了。认真地编辑了一条微信发送给陆思危，“陆思危，我要去勾引你了。”
陆思危四个小时后才回复的，他刚刚醒来，“你打错字了吧，找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