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怎会纠缠诚于心还是顺于物,必是此人有些不可亲近的缘故。”
苏离离有些尴尬,站起来怒道:“你一个和尚怎么这样说话!”
俊和尚也不怒,施施然道:“贫僧道行尚浅,说话还不够机锋,施主不必动怒。”
苏离离理了理衣裾,没好气道:“那你还做什么和尚,不如还俗。”
他徐徐抬手指点大殿,“这也有理,只是寺庙都荒芜至此,我想化缘将它修葺一新再想还俗之事。”
苏离离抬头四面一看,道:“这主殿的木
料不错,梁柱都是百年难遇的良材,要修也是容易的事。寺门的对联清净空明,时逢乱世,这寺庙也不必像大佛寺的恢宏,简洁雅致就是。”
俊和尚微微扬眉道:“施主还知道怎样建房子?”
苏离离道:“正是。其实世间万物触类旁通,精通了一件,便能想明白其他的事。且不说建房子,就比如说棺材,在兴盛的时局下,人们有了钱,死后追求也比较高,棺材就有许多样式。比如线雕的,浮雕的,盘螭金银漆,百寿连字,松鹤延年,还有方头、圆头、凹板和凸板之分。”
“倘若遇到乱世,人命如草芥,活只要温饱,死只要有盛殓,在款式、尺寸、花色、做工上就没有这么多要求。这个时期就有很多清棺,式样转向古朴凝重。漆色大多以黑,饰纹大多以简洁,而外形趋向方正。”她顿一顿,忍不住解释,“因为方正的板料易于打制,方便快捷……”
俊和尚听得瞠目结舌,脸上肌肉有些抽,好不容易打断她道:“施主,天将正午,贫僧正要去化点斋饭。佛门诫训,过午不食。”
苏离离有些意犹未尽,“哦,哦,那师傅请自便,不知道师傅法号是什么?”
“十方。”
“十方?”
他眸光高深莫测,“虚空界十方乃施主平日所知的八方,再加上、下两方,共称十方。佛在十方世界,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端了托钵,也不再搭理苏离离,起身而去。
苏离离站在他身后,禁不住想,若是祁凤翔听了她这番棺材流行趋势论会作何反应?他必会笑着赞许或是嘲讽她说得好说得妙。她说的话,不论是无聊的,无知的,或是无畏的,祁凤翔总是耐心听完,再悉加指教。
她提了篮子,也走出寺门,站在石阶上时,见一辆蓝布马车停在便道尽头。
车上竹帘子微微掀开,一只白玉般的手戴着只金钏子将一个纸卷样的东西放在了十方的托钵里。十方合掌念一声佛,转身走了。
车帘遮掩下,那施物的女子杏眼桃腮,侧脸半露。她忽一仰头,看见了苏离离,神色陡然一沉,唰地放下了帘子。苏离离已看清她的面目,大声道:“言欢姐姐!”几步跑下石阶,马车正要
走,她一把拉住车窗。车里的人拍拍厢壁,赶车人停下。那个熟悉的声音冷淡道:“让她进来,你下去。”
赶车人跳下来,打开车门,退到一边。苏离离慢慢走到车门口,言欢端坐车中,近一年不见,她愈加艳若桃李,冷若冰霜。苏离离也不上去,心中暗思,自己在渭水舟中问过祁凤翔是否已杀了言欢,祁凤翔当时并未否认。她一直以为言欢死了,然而现在她在做什么?
“你过得好不好?”苏离离生涩地问。
言欢勉强开口道:“我很好。”
“你是……在哪里?”
言欢似有些倦怠,漠然道:“我在明月楼。”
苏离离道:“祁凤翔留你在那里?”
言欢眉头皱了起来,语调有些厌恶,“你怎么还这么幼稚,我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我愿意在哪里,是我自己的主意。”她忽然撩了裙摆,在低矮的车厢里倾身向前,扶着侧椅单膝蹲到车门前,凑近苏离离道,“偏他怎么就不杀你呢?你竟然还能站在这里。”
苏离离脸色雪白,轻声道:“姐姐想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