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裕阁的九微灯自入夜以来便一直亮着,入里更置有夜明珠,覆有烟纱帐,明亮如昼却不刺眼。
明苒看了看手中书纸上的字,仙露明珠,倒极是贴合他的风神。
都说字如其人,她以往是不大信的,现下却也觉得说的是有几分道理的。
只是……
她抬头看着高至房梁的书阁,瞳孔涣散,这单子上的书她怕是找一天都找不到吧……
明苒是个懒人,她有心想同端坐在书案前的皇帝说两句叫专管天裕阁的宫人来找,话都到了嘴边又给咽回去了。
算了,懒得说,还是慢慢找吧。
明苒从阁楼底层转到二层,又从二层转到三层。
她倚着栏杆喘了口气,掸开书单子,又朝着面前架子上刻的书名对了对,抬手将书取了下来,从三层跑下去太麻烦了些,犹豫再三她还是探出身子朝下面问了一声,“陛下,你这单子上写的《奇闻》是班遇先生的《奇闻怪志》吗?”
她站在扶栏处对着单子张望,裙摆垂落,艳红的轻绸缎子悬着一段儿晃晃悠悠,在这砌满书籍颜色单调暗淡的书阁极是鲜亮吸睛。
青丝如绢,声软盈耳。
荀邺从手中书里分出心神来,瞥了一眼又淡漠地收回了视线。
魑魅魍魉,怪是会见缝插针地蛊惑人心。
没听见声音明苒又尽量恭敬地问了一遍,那人方慢悠悠地翻过一页,淡淡应了一声。
好在这天裕阁安寂非常,他声音不大却也能恰恰听入耳去。
明苒将那本书放在一边又开始找下一本,好在同类型的书籍挨得都比较近,她上上下下费了半个时辰总算也搜罗齐全了。
明苒累得直喘喘,捏了捏肚子上模拟出来的肉,暗想王公公是真的该减肥了。
她抱着一摞书踩着木楼梯下来,一本不落地放到了书案上,气息不稳,“陛下,你要的书都在这儿了。”
荀邺停下手上的书,随手取了一摞书里最上头的那本平放在案上。
白皙的指尖轻点了点蓝皮书面,慢声问道:“知道这本里写的是什么吗?”
明苒移过眼,上面龙飞凤舞写着“茅山清经”四字。
她念及在紫宸殿时他说过的话,说道:“治鬼的?”
他不道是也不道不是,不过看起来她似乎没有猜错。
明苒曾见过鬼,自己也做了一段时间的鬼,对这方面还算是有些了解的。
再想这位皇帝陛下病弱不举又短命已然是极惨的了,现下更是倒霉还被女鬼缠身,自己以后进皇家养老院也是托他的福,是以难得主动开口提醒道:“陛下,这个不管用的。”
荀邺抬眸挑眉,轻笑一声,端的是温雅风流。
声清语淡,“哦?”
明苒偏偏头,低声道:“还不如去佛庙庵堂求道符来得实在,庙里有佛祖镇着,符上沾了佛像灵气,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得身的。”
荀邺凝眸,探手从袖中取出一张明黄的物什来,两指轻夹着放落在她面前的那一摞书上。
烟青色的广袖自漆红木案上掠过,他问道:“你是说这个?”
明黄符纸上朱砂图案刺眼,明苒目光一顿,凑近细瞧了半晌。
良久慢慢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慢吞吞道:“许是陛下遇见的那女鬼道行太厉害了,一张符纸镇不住,要不然再去佛庙里多求两张?”
荀邺微扬了扬眉再探手入袖,又两张轻飘飘的符纸落在明苒面前。
明苒:“……”打脸是不是来得太快了??
事实上她真的做过鬼,鬼真的怕符来着。
明苒揉着身边的拂尘,将那三张符纸放叠好递回去,勉强为自己辩解了一句,“许是画符的大师手艺不大成吧。”
荀邺不接,不甚在意道:“既是无用还要它作甚?你拿去吧。”
她要这玩意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