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暗了,蒋峤西展开手里列满密密麻麻小字的排名表,他坐在车窗边,借着夕阳的余光,他看清楚了纸上“林其乐”这三个小字,就在“蒋峤西”下面十几公分的距离。
车往前开,连带着“林其乐”三个字也在他眼中晃来晃去。
*
蒋峤西站在小白楼的楼顶天台边缘,他往下望。秋天了,楼上风大,他身上的校服被吹得裹住了他的腰和肩膀。
蒋峤西有时觉得,这是他真正的“母亲”的手在拥抱他了。
可什么是真正的“母亲”,属于他的“母亲”又在哪里呢。
是裹住他抱住了他的风,是笼罩在他头上,时聚时散的云,还是大地、山川,是虚无缥缈的空气——人死后,总要化入土中的,所有人拥有共同的生命家园。
从这个层面上看,他和别人也是平等的。
蒋峤西有时候想不通:明明死了的人,却一直活着。
而有的人活着,他还不如死了。
蒋峤西坐在梁虹飞后面的汽车座椅里,蒋政换了新车,车里有股甲醛味。蒋峤西把窗子打开了一点,他手里拿着笔,为了不听梁虹飞说话,他总是装作在看书学习。
南校在哪儿?
蒋峤西抬起头,朝车窗外张望。
岑小蔓在课间时离开了她的女性朋友们,来到蒋峤西桌边。周围人都朝他们看来。
明明只是男生和女生在一起说话,但一牵扯上蒋峤西,似乎就有“早恋”的嫌疑。
岑小蔓也有点脸红,她问蒋峤西:“你还记不记得初中给你写信的那个乡下女生?”
蒋峤西说:“谁啊。”
岑小蔓回头朝她的朋友们望了一眼,她摇头说:“你肯定想不起来了,算了,没事。”
无论和岑小蔓或是费林格说点什么,似乎都会很快流传到各种人的耳朵里。
也许人人都以为蒋峤西专注于学习,所以什么都不知道。关于年级第一学神校草“蒋峤西”的传说在学校许多角落的悄悄话中演变。
岑小蔓要蒋峤西推荐给她一本科普书看,蒋峤西把书桌上别人送的他还没翻过的《从一到无穷大》借给她了。
到下个星期,蒋峤西所在的班级要去化学实验室上课,他排队站在走廊上,看到面前从实验室里出来的隔壁班女生,许多人手里都拿着这本书,像拿着准考证。
场面实在古怪。蒋峤西发现她们在看他,他垂下眼去。
因为学奥数,蒋峤西很少参加班里活动。他缺课也不需要填请假条。他待在小白楼,天还未亮时,这里最安静。他喜欢一个人的课桌,一个人的自习室,耳边没有任何吵闹和争执,会让他心烦。
他塞着耳机听托福听力,有时候觉得累了,按着ipod按键,也切歌曲来听。
是那个2000年出道的新人女歌手的歌。
“蒋峤西……”
她仿佛凭空出现在他身后,出现在蒋峤西日复一日重复麻木的生活中。她看起来比以前瘦了,圆圆的小脸蛋,一个小下巴,两只眼睛望着他,看起来更大了。她背着书包,穿红白色的校服,校服合身地贴着手腕脚腕,看起来可爱极了。
可她脸上却没有笑容,她用一种迷茫的,害怕不安的眼神看着他,她的眼神飘忽不定,所有人都是不友好的。蒋峤西身边的这座监狱,把她吓跑了。
蒋峤西站在岑小蔓和费林格中间,他眼睁睁看着余樵和杜尚追上去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从他心里面撕了下来,而他只能站在原地不动。
岑小蔓说:“我们快走吧,梁阿姨在那边看我们……”
有的时候,蒋峤西会在实验高中的走廊里遇到蔡方元和余樵、杜尚几个人。他与他们不在同一个班,就算目光接触到,他也不与他们交谈。
蔡方元偶尔会给他发发短信,还算保持着来往。杜尚不喜欢他,余樵,就更谈不上有什么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