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东线征伐进展顺遂,不知为何,狄青近来总觉有些心神不宁。
半夜时常在帐中惊醒,夜晚静谧,却是一阵阵地心慌。
在这股来得莫名其妙的异感彻底消失前,为稳妥起见,狄青索性停下了继续北伐的步调,一边下令就地建寨修整,一边认真梳理起来路繁杂的情报,试图寻出致使他心绪难定的缘由。
若还是狄青刚掌东军的那阵子,他无端停止进军、筑寨修整的举动,难免会被人指责有贻误军机之嫌。
但在过去的半年功夫中,他进军虽时快时慢,却始终能取得最佳战果的优异表现,已得到了全军的彻底认可与信服。
正因如此,当他忽然做此决策时,军队上下皆是服从,执行时更不曾有半分质疑。
而狄青私下里梳理来梳理去,还真让他察觉出几分蹊跷来。
——这一路北进,未免也太顺了。
虽说西线战事僵持不下,夏军将主力悉数押上后,不可避免地导致了东线的守备空虚。
可按辽国要搅浑池水以谋利的一贯做派,在支援夏国防守东侧疆域时,总不至于仅吝啬地只派出萧宗余那区区三万骑。
尤其在萧宗余所率部曲,遭他与许怀德前后夹击,尽遭覆灭后,应会补充更多兵员进来,填上这一日渐撕裂的豁口才对。
以辽主的傲慢,夏主的狡诈,岂会就这么咽下一口窝囊气,风平浪静地由他高唱凯歌,一路挺进?
狄青蹙了蹙眉。
莫非是故露破绽、引得他大意轻敌,待这支孤军深入敌腹,再凭事前布下的天罗地网,好将他们一网打尽不成?
还是想通过引导出他们的轻敌心态,便于之后耍些诸如诈降的下作伎俩?
亦或是……
千百种念头从狄青脑海中极速掠过,而每一种,竟都显得颇有可能。
毕竟他们的对手是极度卑鄙无耻、连撞令郎都能下作地搬出,且每战必诈,千方百计就为扰乱他们军心的恶徒。
他们会使出何等卑劣手段,着实难以预料。
思及此处,狄青做出了最终决定:暂且搁置继续朝北深入、攻略下更多寨子的计划,而是在此扎营修整,密切侦查临近夏军的动向。
就在他下达此令的第十天,那封由京中快马加鞭来的急信,就带来了一宗让他魂飞魄散的噩耗。
——京师地动,有殿宇崩塌,陆参政因救驾负伤,正于宫中卧床静养。
狄青猝不及防地看到恋人‘负伤’的消息时,心悸气短,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眼前一片发黑。
那股让他昼夜不安的玄妙心慌,原来就应验在这里!
若非理智尚存,他真恨不得揪住眼前这无辜信使,甩出百八十个问题来。
究竟是如何伤的?伤在何处?伤情如何?
哪怕狄青表面上仍能克制,但那急脚递者如何不知眼前这位前途无量的新贵、同京中那位同样极为贵重的参政的关系匪浅,内心定然是万般担忧。
在狄青稍稍缓过口气后,他忙说道:“狄铃辖且安心,下官离京时,已听闻陆参政伤势于性命无碍,以皮肉伤为主,仅是浅及肺腑。”
狄青勉强地扯了扯嘴角,点头谢过一脸关心的对方,目送人离开后,心里却未因这答复得到多少宽慰。
在那简短信件中,清楚指出了‘卧床静养’,即意味着性命虽是无虞,伤势却决计不轻,否则岂会无法行走?
单是想象着陆辞受伤、痛苦不堪的画面……狄青就觉心像被人死死揪住了,抽痛不已。
原以为公祖身处繁华安逸的汴京,应是再安全不过的了。却不料天灾**时有发生,连公祖亦未能逃过。
狄青闭着眼,坐在案前沉默许久,才真正定住心神,颤抖着手开始写信。
然而手指颤动、笔尖也被带得晃动不已,落于纸上的字迹凌乱得他都认不出来,更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