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夜精心写就这么一篇书启, 再细选出三部最为得意的诗文稿后, 天已是大亮。
原本沉寂的邻里渐起喧嚣, 清晰可闻只隔了一面薄墙的隔壁人家打水洗漱,为一天的启始而紧锣密鼓地忙碌起来的动静, 欧阳修揉了揉发红的干涩眼眶, 精神头却是前所未有的好。
不管精神足不足, 因他家离州学颇远, 这会儿已到了他该起身的时辰,好不容易忙活完,也不可能再寐上一阵子了。
因担忧自家神色恍惚的儿郎, 同样一宿也没睡好,不时起夜偷看门缝里透出的光亮的郑氏,则早早地就起了身, 烧水做起了早饭。
早饭刚一做好, 顶着一双因熬夜而通红的眼睛的欧阳修,就换好了上学时着的素色长袍, 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前了。
“修儿,”郑氏难掩忧色:“你若是身体不适,不若——”
“娘亲尽可放心。”欧阳修抬起眼来, 满是跃跃欲试:“我并无碍。”
郑氏与他目光相触, 见浑然不似昨夜见到的迷茫难定的模样,也就彻底放了心了。
欧阳修小心翼翼地怀揣着连夜备好的诗稿书启,先去州学上了课,又随人流去了城郊的私塾。
在私塾放课、个人分道扬镳、各自归家时, 欧阳修忽看向李舒,径直开口邀请道:“我有意登门谒见陆公,恳请指教,李兄可愿与我同去?”
李舒闻言,当场吃了一惊:“你不过是借了回书,怎心思一下就转到那头去了?”
正经拜入对方门下,成为恳求指点的弟子,与仅是借书间的区别之大,显是不言而喻的。
说白了,他们连那位陆姓庄园主的具体名姓皆不知晓,怎就拜上师了?
欧阳修还未及开口解释,一直竖着耳朵,有意听着他们这头动静的何齐云,就压不下胸中激荡的情绪,一下走了过来,劈头就讽刺道:“平日我见你多清高,还有些佩服,原来也不过如此!”
“你怕不是疯了吧!”李舒先是被往常颇有风度的何齐云的倏然翻脸给惹得一惊,旋即被这挑衅意味十足的话给激怒了:“怎么说话的?永叔去拜谒陆公,与你何干?”
“陆公?”何齐云此时是满腔的不甘和激愤,毫不客气地将李舒一下推搡开来,冷笑道:“若不是我那日牵头,你只怕连陆氏庄园的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真是凭什么!
先得了消息的人是他,牵线的人也是他,到头来,他什么都没捞着,辛苦栽下的果子,倒是便宜了一个平日不声不响、就靠勤奋苦学得了全书院的人褒奖的欧阳修!
何齐云早看欧阳修不顺眼了。
年少失怙,家中仅余寡母,看成穷困潦倒,只能勉强度日;挂靠的叔父欧阳晔,更早早离开了随州;素日不爱说话,成绩却极为优异,也不乏同窗愿聚集在他身边……
明明只是个该畏头缩脑的贫户,但对他梦寐以求的一切,却是唾手可得,让他如何能痛快得起来?
面对气势汹汹的何齐云,欧阳修只蹙了蹙眉。
他丝毫未被何齐云激怒,更多感到的,还是莫名其妙:“……我还来不及问你,你就先来了。”
何齐云冷哼一声:“你也知——”
“陆公曾言,”欧阳修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径直复述了陆辞昨日的原话:“‘若你那位何姓友人也有意前来,便带他一起罢’。”
何齐云瞬间被堵得哑口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一身气焰全消的他,才忐忑不安地问道:“陆公当真这么说了?该不是你胡编乱造,要戏弄我罢。”
欧阳修嘴角微抽。
“……我还不至于那么闲。”
话说完后,他懒得再跟莫名发疯的何齐云纠缠,再问了李舒一句,得后者犹豫地摇头后,就孤身踏上了去陆氏庄园的路。
被留在后头的何齐云脸色变幻莫测,最后一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