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对官员发起弹劾, 向来无需关白长官, 放在对陆辞一直怀恨在心的韩绛身上,更是全无顾及。
翌日早朝之上, 韩绛就揪住了这一点, 毅然攻诘起‘陆大夫身为御史台之长,却唆使苏监进奏院卖公纸, 召官妓, 开宴席, 会直龙图阁兼天章阁侍讲、史馆检讨王洙等宾客’的诸多罪状了。
原本偷偷在台上打哈欠的小皇帝,在听得小夫子又遭弹劾时,不由一惊, 连打了一半的哈欠都给收了回去, 下意识地看向了陆辞。
在韩绛一派的御史台官员慷慨陈词时,陆辞不仅好端端地站着,神色悠然又从容, 嘴角还带着淡淡的微笑。
看他这反应,顿让作壁上观的文武百官感到几分微妙了。
陆辞究竟是不晓事重,还是破罐破摔, 亦或是当真有恃无恐?
若换作他们,听到韩绛历数罪状时,恐怕都已经气愤地站出队列,不论是否有用,总归要自辩清白一番。
毕竟‘唆使’一词,用得很是刁钻恶毒, 的确是难脱身的一个罪名——哪怕开封府真派人推查起来,在难有真凭实据,而是双方各执一词的情况下,也难有定夺。
虽包括上书的韩绛在内、都清楚典卖旧纸的真正主使定然就是苏舜钦本人,而根本不可能是自多年前迁走后,就极少涉足馆阁的陆辞指使。
可人心难测,更何况是危难当头:于身涉麻烦的苏舜钦而言,能有将脏水全泼到陆辞身上,换取自己逃过一劫的选择时,谁又能保证他还能保持本心呢?
哪怕他真有那高风亮节,将事悉数揽下,韩绛也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拖陆辞下水的大好良机的。
陆辞不是没察觉到四周若有若无、还自以为很是隐蔽的视线。
他此时的云淡风轻,还真不是一些人揣测的佯装淡定,而当真是……没什么好怕的。
韩绛口中的所谓铁证,除了一些经不起推敲的有心人传播出去的流言、以及‘人证’外,真正能起一锤定音作用的所卖公纸,昨天已及时买回。
即便开封府在调查时,寻到人证,问出曾卖出的事实,也大可用一句‘粗心分错’来一笔带过。
一时的粗枝大叶与恶意去中饱私囊一比,所受的惩治看,可有着天壤之别。
等韩绛满是激昂地陈述完,狠狠瞪向陆辞,义愤填膺状时,陆辞才缓缓地迈步踏出。
赵祯眼里是满满的担忧,只在语气上装得公正无常:“事下开封府治前,陆大夫可有什么想说的?”
陆辞无奈笑了一笑,向官家微微一揖,风度翩翩地回答道:“下官当真不知,从何时起于韩中丞眼中,就连自掏腰包请新友故友稍作小聚,都得被扣上一顶唆使旁人监守自盗的帽子了。”
韩绛冷笑,正要开口相讥,直觉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赵祯将眉一皱,迅速打断了他:“好了。台官所言,朕尽已知晓。至于是否真有其事,还需先由开封府治推鞫,而不当过早去下定论。”
韩绛在脑海之中,本能地将权知开封府尹的那人名姓过了一遍。
——王曾。
想到是个同陆辞虽有些浅淡交情,但一直铁面无私,在朝堂上也是不偏不倚的人后,也就稍微放了心。
他清楚不宜过速的道理,在官家当着百官面没公然偏袒陆辞,而是委派了何时人选去真正调查此事后,也就偃旗息鼓,安安静静地退了回去了。
接下来,陆辞自是不会专程回头看他。而从前常好从身后数列的位置、暗中留意陆辞神态的韩绛,可就做不到这么淡定了。
只是饶是他用灼烫的目光一直盯着陆辞的脑后,也没能烧出一个窟窿来,好让他将这狡猾人的应对手法看明白。
陆辞全然未去在意韩绛的想法。
在散朝之后,他果断无视了小皇帝满脸‘我有话要说’的好奇宝宝表情,径直随队列出了大殿,又趁腿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