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已经走到窗下的榻旁,转身坐在了榻沿上。他并不看谢玉璋,只说:“茶!”
侍女们忙过去,李固暴喝一声:“下去!”
皇帝从来没有在公主的面前这样发怒过,且他的样子看起来想杀人。
侍女们惶惶,飞快地退下。内室里只剩下李固和谢玉璋两个人。
李固道:“茶!”
谢玉璋只得捻住袖子,过去亲自动手。
站在榻旁用长柄勺给炉上添了水,才放下勺子,李固手臂伸出,抄住了她的腰,将她抄进了自己的怀里。
谢玉璋跌坐在李固的腿上,他的手臂紧紧地箍住她,像是要将她勒断一样。
谢玉璋屏住了呼吸。
李固将脸埋在谢玉璋后颈,许久,他说:“玉璋,青雀没了。”
谢玉璋默默覆住自己腰间李固的手,轻轻拍了拍。
杀人如麻的皇帝,此时此刻无比脆弱。他的脆弱,只能在她面前展露。
“他是我第一个孩子,他长得很像我。”他说,“你不知道,我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心里好像炸开了一样,说不出的欢喜。”
“大家都说,一个孩子过了五岁便立住了。所以他平安地过五岁的生辰时,我很高兴,很想给他大办一场。”
“我,我万料不到……我以为只有女
人的地方,纵有些争夺,也不至于刀光剑影,腥风血雨。”
“我以为……”
他声音喑哑,说不下去了。
谢玉璋一直静静地听着。她的手覆着他的手。
李固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呢?
语言的安慰吗?身体的慰藉吗?
想让她告诉他,这都不是他的错吗?
谢玉璋不是不能温柔地抚慰他。但她想,李固该醒来了。</“宫闱就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她说,“你是皇帝。先是皇帝,然后才是丈夫,才是父亲。你的后宅,注定了不是普通的后宅。宠爱之争,太子之争,大位之争,从你第一个儿子降生,从你登上帝位的那一刻便开始了。”
李固把她箍得更紧:“谢玉璋!”
谢玉璋垂下眼眸。
“你到我这里来,是因为没地方可去了吧?对后宫的女人都失去了信任吗?”
她问:“是谁做的?”
但李固沉默地没有回答她。
谢玉璋道:“你把她们看作妻和妾,看作家人。可你得明白,后宫里的每一个女人……都想当皇后,然后当太后。”
她听到李固牙关咯咯作响的声音。李固咬牙问:“我不配有家吗?”
谢玉璋平静地道:“你已经有了帝位,不能贪心。”
李固松开了手。
谢玉璋从他腿上站起来,她还不及转身看他,他已经站起从她身边大步走过去,离开了。
皇帝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茶釜中的水都还没沸。
他走了,侍女们才敢进来。
水正沸。
永宁公主坐在榻上,勺去一勺水,投入茶末,再将前水倒回釜中,平静地煎茶。
第二日傍晚,李固又来了。
“玉璋,”他说,“给我煮碗茶。”
谢玉璋问:“今日上朝了吗?”
李固说:“上了。”
谢玉璋不再多话,给他煎茶分盏,端到了他面前。
李固又说:“饿了。”
只他来到这里,便将侍女们都斥退,侍女们不敢停留,都退到了正房外面去,无人在房中听唤。谢玉璋只得下榻,自己去外面唤人。
待嘱咐好侍女,再回到内室,朦胧灯光中,那个人伏在榻几上,已经睡着了。
谢玉璋凝视了他片刻,取了床上的丝被,给他轻轻盖在身上。
她关好两重扇,退到了正堂,使人将胡进唤了进来。
她问:“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