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尚分明在笑, 但谢远却没在他面上那笑容里感觉到丝毫的暖意。
世家望族家大业大、门第高贵,所以能承领诸般特权。但在子息繁多的世家望族内部, 被划分出不同等级层次的子孙郎君, 他们所能领受的特权所也不同的。
就譬如今日谢尚所拿出来的那枚通行符牌一样。
那一枚通行符牌的品阶,就算是放在陈留谢氏内部,也是少有的。它通常只在嫡支宗房手中, 而且还必得是嫡支宗长一房里特别受到宗族重视的郎君, 才能拥有。
最起码似孟彰在童子学里的同窗,作为陈留谢氏宗长房血脉子嗣的谢礼, 都没有这种品阶的通行符牌。
谢礼手里拿着的, 是稍次一等的。
倒不是说这个品阶的陈留谢氏通行符牌就只在谢氏一族郎君手中,它也会外流。但这些外流的陈留谢氏通行符牌,无一不是从陈留谢氏当代族长手里送出去的。
每一位得到它的, 都必定是陈留谢氏的绝对盟友。
所以说得更明白一点, 今日这一枚谢尚取出来拿给孟彰的陈留谢氏通行符牌,在它本身的作用之外, 还代表着某些特别的意义。
哪怕这枚陈留谢氏通行符牌只是暂借出去的,哪怕这枚陈留谢氏通行符牌就只使用了这么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 只要孟彰胆敢让那枚陈留谢氏通行符牌挂在他自己的马车上, 某些痕迹就必定会落在孟彰身上。
到时候,孟彰就算没有这种意思, 也没有办法向天下人解释。
他会因为这一枚陈留谢氏的通行符牌而跟陈留谢氏牢牢地捆绑在一起。
甚至在某些时候,可能还会让天下人忽略去孟彰那安阳孟氏麒麟子的身份, 只将他跟陈留谢氏联系在一起。
这对于陈留谢氏,对于孟彰来说,是好事吗?
不是!
这件事真要是做实了,不论是陈留谢氏, 还是孟彰,都不会落到任何的好处,反倒还会沾染一身的麻烦事。
似这样的事情,谢远、谢尚这两个陈留谢氏旁支郎君都看得分明,谢诚这个陈留谢氏旁支中的一位族老难道就看不明白?
但偏偏,这样一枚不该出现的陈留谢氏通行符牌就是出现在了谢尚的手里,甚至一直到了今日晚上他准备将这枚通行符牌借给孟彰的时候,直到他被谢远提醒,谢尚自己方才醒觉......
谢礼细看着谢尚的脸色,不曾错过他面上一分一毫的细微变化。
“在今日之前,在你将它拿出来然后我提醒你以前,你是真的不曾察觉到任何的不妥?”
谢尚脸色沉沉,却完全没有特意遮掩,只将心底一应情绪在面上摊开,深怕谢远看得不清楚。
“我是真的没有察觉到任何的问题。”
谢远不说信还是不信,只又问谢尚道:“那谢郎中呢?你从他手中得到这枚通行符牌到今日以前,可见他有什么不妥?”
谢尚再摇头:“也没有。”
“所以你觉得,你、谢郎中连同我们整个陈留谢氏,都别人算计了?”
谢尚不点头也不摇头,反问他:“难道不是吗?”
谢远神色依旧,仍然只是问他:“你觉得算计这一切的那个人,会想不到你将这枚通行符牌送出去时候,我也会在场?他会想不到......”
“我能看破,也会出手将事情给拦下来?”
谢尚一时默然。
当然不可能。
谢远跟孟彰那伯牙子期之交,在他们陈留谢氏里都是传遍了的。对方既然可以算计他,算计谢诚这位郎中,又怎么可能会忽略了这样的一个关系?
被怒火冲昏了脑袋的谢尚终于清醒了少许。
“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皱紧眉头,谢尚低问。
不只是在询问谢远,他也是在询问他自己。
“是想要动摇吧。”谢远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