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对去京之事主意甚笃,她有了主意,苏夫人不放心也只得放心——以前只当她没有他们的保护她就无法存活,如今她有了立起来的意愿,他们当父母的,也不该为自己一时的软弱耽误了她。
人终归靠自己才牢靠。
这厢厨房那边菜还未上,常伯樊就过来了,拜见过岳母之后,就有些讪讪然地看向苏苑娘,似是很是知道妻子这会儿有些嫌弃他。
苏苑娘本是不想他来打扰她与母亲的团聚,但眼下人都叫回过来了,她见他不动,就过去拉他,只见她粉白稚嫩的玉脸上端着贯来的无波无绪,让人看不透她此时的心绪。
下人因看不透她而畏怕她,常伯樊从她是个小石头娃娃看着她长大成为大石头可以嫁人的小娘子,早就习惯了她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她能主动过来拉他已能让他展开欢颜,此时他嘴角的笑意因她的走过来勾勒出了几分真意,随她走动间侧着头看她,等走到凳子前,欲向岳母告礼坐之时方才转过头去。
这走动间的情真真意切切分毫作不了假,苏夫人看得分明,在常伯樊告礼坐下后,朝女婿露出了笑。
午膳后,苏夫人要走,苏苑娘去准备给娘亲带回去的礼物的时候,常伯樊陪坐,和岳母闲话家常。
说的都是日常吃度过日子的事,显然他家岳母大人不是小地方出身的寻常妇人,常伯樊等了又等,等到和妻子一起送她出去,他也没等到岳母大人问起大房那边的事。
苏苑娘却没有母亲那般心思,送罢母亲,一回飞琰院进了她的书房,她就主动道:“娘亲过来担心我来了,她问我知不知道大房的事。”
常伯樊看她。
“我心下想应是差不多了,你昨日出去了一日,想必事情已有了结果,现如今我想的是,生贵你作何安排?”
午时时分,苏苑娘已从管家那得知大爷膝下之子常生贵还在府中。
母亲被休离,父亲被送走,他却没随他父亲一道被送走,想来常伯樊对他另有安排。
“小子无罪,”常伯樊沉吟了一下,见她神色未动,却也不见怒意,心下一松,便接着往下道:“我想把他送到州府一户家中无子的人家抚养。”
苏苑娘心想,这种安排又是何意?
她想着事,想的又慢,便未言语,常伯樊见她不说话,怕她不知他深意,便含蓄着另道了一句:“我是常氏一门的族长,尊老爱幼乃我身为一门之长的职责。”
其父其母有过,他的处置说出去了无人诟病,但稚子无辜,且还是他的亲侄子,他若是连孩子都不放过,就于他名声有碍了。
常伯樊说罢,苏苑娘还是未有动静,正在他有些着急欲加解释之时,只见她点头道:“是了,这是你的胸襟,理当如此。”
是了,常伯樊背靠氏族,常氏家庭是一条能覆他亦能载他的船,且常伯樊无论前世与她有多不适,他的敢当敢立才是他最后能翻身的根本。
她如此作答,正要跟她明说厉害关系的常伯樊哑然不已,末了他嘶声道:“说是送到府城,日后造化也看他自己。”
成龙成蛇,就看他自己秉性。
“送户好人家罢,”苏苑娘淡淡一笑,常生贵上辈子跟在他贪婪奢惰的父母身边,等他父母败尽了身为常家人那点与生俱来的荣光,没给他留一点的余荫,他死了身上仅裹了一层草席草草入坑。这世他父母早早走向了衰败,没把他们一家身为常家人的那点福分败光,至少他叔父愿意手下留情,看在血缘、家族的份上还愿意给他一条活路,她倒是想看看,他这生的结果如何,“别落人话柄。”
“……”常伯樊良久无声,他温柔地看着妻子,末了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如此良善心软,其实与小时那个静静看着他给予他回应的小娘子没有丝毫不同,她一点也没有变。
他还是要护她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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