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若知逃出生天的爱女,是被这样温善的人家收养,度过了那么多年无忧自在的闺秀生活,定然欣慰,可若知她偷生多年,终似逃不过命运一般,被老武安侯与华阳大长公主之子,娶回京中,卷入身世劫波,陷入如今命悬一线的境地,人在黄泉之下,定亦不得安宁……
……该当如何呢……
幽寂的深夜里,陆峥就着心事饮酒,将一壶清酒几乎饮尽,终听得马蹄声响,一辆看来再寻常不过的车马,停在这座看似再寻常不过的京城酒馆前,马夫查看四下无人后,一名戴着帷帽的墨衣女子,方才下车入楼,紧接着楼梯声响,女子推门出现在他的眼前。
一如从前,一封密信最先递上,陆峥接过信来,也不急着拆看,淡声问道:“姑娘可有话要问?”
女子红蓼摘下帷帽,嗓音微凉,“公主殿下问将军,事情办的如何?”
陆峥慢饮着酒道:“请姑娘转告殿下,人已接近,事情正在探查之中。”
红蓼听了这一句,静望着陆峥道:“将军动作最好快些,公主殿下可等不得。”
陆峥仍是嗓音淡淡,“欲速则不达。”
红蓼凝望着身前名满天下的小陆将军,唇角微微弯起,浮起一点淡薄玩味的笑意,“将军这‘速’,可别拖上四五个月……”
“四五个月?”陆峥亦微勾唇角,指抚着酒杯杯壁,抬眼望向身前的女子,“怎么?是姑娘疑我?还是殿下疑我?”
“公主殿下自是相信将军忠心耿耿,只是红蓼有些担心,将军假戏真做,心也会跟着软下来”,笑得玩味的红蓼,语气也轻缓得意味深长,“要知这楚国夫人,可是勾人的一把好手,先是侯爷,再是圣上,全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孝道、仁义都不顾了,背负骂名也在所不惜的,若说再多一个将军,为她不顾惜身家性命,似也不是没有半点可能……”
“武安侯重情,圣上好风月,姑娘看我陆峥,可像是耽情好色之人?”陆峥闲淡的眸光,随着窗外乌云蔽月微微一沉,“内子之事,姑娘是忘了吗?”
“……红蓼未忘,只将军也别忘了,阴岐山一战,将军与令尊的军名是如何得来,陆氏能保全至今、能东山再起,亦是托何人大恩?”
月色隐入云中,原就薄灯幽漆的静室,越发乌沉,无边的夜色垂拢中,陆峥微微笑道:“永不敢忘。”
一团伫立在榻边高架上的隐约淡蒙光晕,照不亮漆暗榻帷,夜色之中,温蘅看不清圣上神色,只是听他第一次这样轻轻唤她,“阿蘅……”微哑着嗓子的,小心翼翼,而又无比珍重的。
他道:“朕其实很早就想这样唤你,很早很早,从第一次听见明郎这样唤你的时候,就也想这样唤你……阿蘅,真好听,朕在心里唤了不知多少遍,可在明面上,却总是不能,总是不敢,总在心里想,再等一等,等夫人愿意听朕这样唤她的时候,等夫人心里不再怨恨朕的时候,等夫人听朕唤出这两个字不会生气的时候……再等一等,这一天,也许会很迟,但终会有这一天……
……朕原是这样想的,可是今夜,朕心里想了许多事,想到朕的父皇,原本龙体康
健,正当壮年,却说病就病了,纵是天下间最好的大夫,都供他驱使,最好的灵丹妙药,都为他所有,却也回天乏术,人都已仙逝了,却还有许多话,没有说清,许多事,没有做成……也许父皇他,也曾想像朕一样,和……某个人一起,白首到老,坐在夕阳下,手牵手,看着儿孙满堂,承欢膝下,可是大限到来时,就都只有无可奈何了……
……朕怕了,阿蘅,朕心里有些害怕了,纵是九五至尊,亦有三灾六难,亦无可避免人世无常,
朕从前也畏死,可朕怕的是母后、嘉仪、明郎他们伤心,怕大梁江山会有震荡,可有了你,有了你之后,朕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那么的好,朕一天都不舍得错过,朕贪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