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江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是啊,”张良神色复杂,“你来邯郸,赵国怕是麻烦了。”
“哦,此话从何说起?”严江拍拍栏杆,示意他过来,“我先前可保下了一人性命。”
张良走到他身边,目光复杂,神情甚是凝重:“先前李牧进宫,未见邯郸黎民聚集,想是已被困入宫廷中,郭开小人如此行径,想是早被秦人收买,如此,赵焉能不灭。”
当初严江救他一命,赠了钱财后将他赶走,他一路来赵,先是求见张家在赵国的旁枝,然后便在庇护下游说赵国春平君等宗室,希望他们能连韩抗秦,只要自己能得再现苏秦合纵之能,必能救回秦国受苦的父兄。
可是赵国上下几乎都被秦国钱权腐化,一个个鼠头蛇尾,连春平君这个唯一在赵太后身边说得上话的,想的也只是和郭开争权夺力,根本没有一点抗秦之心!
他心中郁闷,这才过来以酒解愁,却不想,又遇到了严江。
“那子房你说,这错,在秦还是在赵呢?”严江反问。
“赵为朽木,内有蠹虫,朽木虽大,却难经风雨,如今又有暴秦催折,内因外患交错,必然倒塌,”张良神情冷漠地像颗石,“但若非秦军压境,虽是朽木,未必没有回春之时。”
赵国的郭开任用亲信,收刮无度,早已触怒诸大夫,若非秦军几次打断,大夫们早就拥立公子嘉,到时民心所向,必能剿灭奸妄、重振国势,所以,其因还是在秦。
“子房错矣,其因非在秦,而在赵,”严江指着远方宫阙道,缓缓道,“赵烈侯分晋立国至今,赵传十二代君王,十一次都是政变而来,内耗成风,有名臣良将而不能留,四战之地,于民私斗妄杀,于朝不审而诛,虽大战多胜,国土越战越少,被灭不过早晚罢了。”
张良微微皱眉,似是遇到什么想不通的问题,严江一时兴起,就给他讲起其中关键,就他游历赵国来看,赵秦同出一脉,风格相似,但败的一点也不冤枉。
赵国基本没有法制这个词,轻侠杀人,投入一强权门客之下便可护佑,乡村互殴以争水争地,都是人多说了算。但民间就算了,赵国朝堂之上,居然也是这么玩!
廉颇见蔺相如一个平民比他位置高,就叫嚣遇到一定要他好看;
蔺相如硬拖着赵王去和秦王约会绳池,约会前还硬要赵王下令“未免不测,一月不归就立太子为王”——也亏赵惠文王能忍,若换成秦王政,怕是当场就要把他做成兵马俑。
赵武灵王废了太子退位后,却又反悔想把太子复位;
说好秦国拿太原地换河西,结果秦国给地我才说不想换了;
李牧有地有兵,便觉得自傲可以不在朝里找靠山;
赵奢连着赵国国王一起骗,打赢阏与之战……
赵国真的没能臣吗?不,他们的能臣名将从不比秦国少,甚至不像秦国的文相都是外来人才,他们有自己的培育的土壤,但是这些能臣一个个都太有性格了,权力的游戏自有它特别的玩法,只按自己的意思来,那就会成为输家!
也因此,这些能臣反而让才能不高的君主们无法忍受,赵偃为何任郭开任用心腹,不就是因为朝野不听指挥么。
说到这,严江冷笑道:“赵偃令廉颇交兵权,廉颇当时既然敢把来接任的乐乘打回去并逃往魏国,就别怪后来会“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李牧既然一个选择都不做,就别怪赵王猜忌,无论古今,墙头草自古都是第一个被收拾的对象。既然废太子是赵国传统,就别怪赵嘉被废时毫无阻力。所以李牧无力挽天倾,因为朝中所有可以帮他的人都明哲保身。子房你记住,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赵国如此,韩国亦如此。”
最后这话太直接太要害,张良身躯微微一摇。
是啊,韩国可怜吗?可怜,他国小民弱,受尽诸国欺凌,夹缝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