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倏而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 黑暗中惊雷声声,暗紫的闪电将混沌天撕裂,一分为半。连着几声响雷之后, 暴雨滂沱而下, 狂风打得院外树枝簌簌作响, 豆大的雨点落在屋檐下,积成了小水洼。
殿内红烛燃尽, 红色的烛泪流出, 又凝结成硬块的泪痕, 经带着深浓湿意的夜风一吹, 火苗摇曳几下,映照出芙蓉帐下的几番景色。
胡元打着灯在殿外候着,寒夜凄楚, 凉风袭来,守夜的仆从皆打了个寒颤, 直到里头太子爷沉着声音叫了水, 这才各司其职,而后各自回屋歇下了。
黑漆漆的夜色下, 几株枝繁叶茂的桃树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外头糊着的喜庆红纸被雨打得褪了色, 明月与葡萄值班, 将这些被浸湿的灯笼一一解下。
褪了色的红, 再挂着不吉利。
葡萄心直, 也知道老太太送明月到自家主子身边的用处,到底忍不住多嘴劝了几句:“娘娘良善,心肠软,从来不打罚下人,只要你衷心,好生伺候着,日子定过得比谁都好。”
明月手上的动作一顿,碰落了桃树枝上半熟的桃子,雨露从枝叶间滚下,落了她满头满脸的水。
这样的日子,哪里与好字沾得上边?
她现在正青春貌美,合该为以后的人生搏一搏,否则等过了些年,最好的年华已逝,人老珠黄,白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明月勉强挤出一个笑来,道:“多谢葡萄姐姐提点,我都记下了。”
最后葡萄与明月来回赶了三四趟,才将树上挂着的灯笼都揭下来,累得走三步歇一步,夜风刮到人身上,和刀子一样锋利,明月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当下瘪了瘪嘴,更坚定了某种决心。
毓庆宫内殿,空气中弥散着合欢香的味道,珠帘半开,帘子微掀,陈鸾头靠在软垫上,一张小脸上还布着未干的泪痕,瞧着便是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是个男人见了都要生出七八分怜香惜玉的心来。
陈鸾松了松手腕,掩唇打了个秀气的哈欠,神情些许慵懒。
她又累又困,身上各处还隐隐作痛,竟比前世养心殿那回还要惨些。
男人比她不得章法。
这个认知叫她忍不住伸手勾了男人腰间的玉环在手里把玩,声音有些哑,颇为好奇地问:“殿下从前府上,当真没有一二侍妾通房?”
纪焕坐在床沿边,被这样不伦不类的问话逼得额心突突直跳,他不怒反笑,骨节分明的长指拂过她散乱如海藻的墨发,哑着声音意有所指发问:“这些年,日日有你片刻不离的跟着,哪来的通房侍妾?”
他向来清心寡欲,对男女之事并不看重,再加上那时自身处境并不算好,深陷泥泞沼泽,只能日夜不休布署算计以求脱困,自然没时间生出那等风花雪月的心思。
更何况小姑娘醋劲大,看得紧,从前不知收敛的时候,连那晋国小公主都被呛了声。
现在想想,两人之间与其说是有情不自知,倒不如说是别样的心照不宣。
陈鸾身子无力,听了他的话,嫣红的小脸上泛出一个温软的笑,笑意渐深渐浓,露出两个甜糯的小梨涡。
听他亲口承认,欢愉自心底而起,饶是以她活过两世的心境,也觉着涟漪波动不止。
美人杏目含水,手腕轻挪,露出一截如玉藕若凝脂的肌肤,上头还布着深深浅浅的红痕,瞧着触目惊心。
纪焕不由皱眉,心中暗叹一声。
这一身的冰肌玉骨,稍稍一碰就要落下痕迹,分明他已足够克制。
殿里暗香浮动,外头屋檐下积着的水这时正滴滴答答落在青石地面上,陈鸾眼皮慢慢变得格外重,几乎沾着枕就睡了过去。
帐子半挂,纪焕目光沉沉,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在风雨中岿然不动的东宫,目光一暗再暗。
万里山河尽在眼前,手握生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