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徒弟这件事,对纪师傅来说是没什么新鲜感的。
造桥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工作,如果按照现代的分工,一个总设计师,一个总工程师,还要有什么监理,下面一层的小工程管理者,再进一步细分到底层,真正开始工作的那些也不可能都是没什么文化底蕴的农民工。
纪师傅祖辈传承下来的,相当于设计师和工程师的职位,下面的那些也是需要人做的,而这些人还要是信得过的人手,能够完美地理解他们所需要的摆放位置,不会出现差之千里的情况。
所以,收徒是很有必要的。
因为这些人必然需要知道部分的知识,哪怕不是全部核心的技艺传承,也需要有一些外围的传出去,他们才能更好地工作。
不是随便招徕人手就可以的,需要懂得一定的技术,这就是有门槛了,而与其用别人的人,还不如用自己的人,徒弟就是一种很稳固的拉拢手段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在古代基本是能够落实到位的。
纪师傅的爷爷收了很多徒弟,纪师傅的父亲也收了很多徒弟,到了纪师傅,以前的那些大辈分的“徒弟”他都支使不动,也只能收一些徒弟来帮手。
在收徒弟这方面,纪师傅已经很有自己的心得了。
谁想学,就把儿子带过来看看,问几个问题考较一下,不算笨,能听懂话,做到位,就可以收下了。拜师的钱粮什么的,意思着给,给多给少,纪师傅都不计较,不一样的是,给的多的他就多照顾一下,给的少的就可以放养了。
这些徒弟的来源也很复杂,有的是父亲爷爷就在纪家当徒弟的,如今把儿子孙子送过来,半是报恩,半是想要学到核心技艺。
有的是常年跟着做工的那些,年龄可能大了点儿,但是真的想要学这门手艺,便也会过来拜师,有个名分才好正大光明来学。
这年头,偷师是很让人不齿的,而有些东西,也不是随便看看就能偷师的。为什么要在这里选址,为什么要在这里定位,为什么要用这根木头而不用那根,为什么要选择这块儿石材……
种种细碎的问题,每一项都能延伸开来讲一堂课,只凭看,怕是看不懂。
再有,古代没有什么大型的机械,真正需要造桥的时候,通常都会依靠人力,这也就意味着某种选择局限造成的技术壁垒,怎样造一座石拱桥,该是怎样的弧度才能够支撑那样的力,该是怎样的黏合才能够不至于垮塌……各种精细的计算,没有公式的情况下,对很多人都恍若天书,只能以“经验”“技术”来理解。
在这方面,就格外讲究传承,需要师父讲了才能知道。
而师父一辈子也未必能够造几座桥,人力的限制,物力的限制,有的时候一座桥一造三年都算是时间短的,若有更大的难度,怕不是几十年都要耗费在造桥上。
像是某个山区,就有一种桥,叫做藤桥,采用天然的藤蔓植物来造,却并不是把它们砍伐下来当做绳子弄成变相的“绳桥”——稍作编织,或成两边儿护栏的麻花状,或者如同席子一样在脚下供人行走。
这种藤桥是先把精心选择的一种藤或者几种藤种植在两岸,再在对方生长过程中做出一定的修饰,让它们往着一个方向生长,最终延伸出来的长度可以勾连成桥,但,仅是中间接触能够打结还是不够的,还要让它们缠绕在对面的藤上继续长,长到能够在对面爬地爬树,扎下坚实的根基来,这条藤桥就基本成形了,之后就是一系列的修饰铺垫,方便行人来往。
也可看做绳桥,但它本身所需要的是藤蔓的生长时间,一座桥,几十年,并不稀奇。
而它的天然稳固性,却要好于那些可能腐坏的绳桥,毕竟,藤蔓还是活的,只要持续生长,只会更加粗壮,更加结实。
一个人,一辈子,又有多少个几十年呢?
这样的藤桥,便是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