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舅捻着他米黄色的手串说:
香香是怎么失常的呢?那还得从十几年前说起,那时候她还不到二十岁。有一天,我们六七个人被分到了大西边的地里锄草,那块地离咱村还挺远,站在那块地头,能看见坡下的黄仗子大庙,还有大庙后头的那片坟茔地,那片坟茔地也跟一个个小山头似的连成了片,你说怪不怪,虽然它也被杂草和野花覆盖着,但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儿凄荒。那时候没有汽车,没有高楼,也没有那些加工厂,到处是一片古朴和原野,你别说,虽然凄荒,可比现在看着舒坦。我记得那天下半晌,太阳红的像要滴血,我们从来没见过那么红的太阳,也没想到几分钟后会遇到那样的事,我大舅说。
那天傍晚快收工的时候,香香和你姨你三妗子她们仨到地头的沟里去解手,我记得那沟不算长,也就百十来米,也不算深,能有个四五米高,沟里头长着山枣树,黄刺玫,蒿蒿草,黑黝黝,还有各种各样的野花,东一簇西一丛的蓊蓊郁郁,香气四溢。我们平时解手也都在那沟里——那时候也没有便厕啊,就是现在,你看哪块地里有便所,所以田间地头石头后,走到哪就在哪解决。
她们女的到沟里去解手,我们男的就坐在田垄上抽烟,看夕阳,可以说烟刚刚抽完,还没来得及掐灭,忽然间就看见打东边的山上一前一后快马流星的来了两股龙卷风,那龙卷风才怪呢,仿佛是长了眼睛一样,冲着我们就飞奔过来,瞬间就到了地头——我们年轻的时候,可没少见龙卷风,晃常就来那么一股,大的跟电线杆子一样粗,小的跟锄头把儿那么细,打着旋儿盘旋着,带起地上的沙土,纸片,草沫子胡乱的刮着,刮着刮着也就散了,前后不过两分钟,我们还常追着它跑;还有一种龙卷风,和前头那两种不一样,它没有什么具体形状,既不高粗,也不笔直,而是打着螺旋,又轻又灵的擦着地面往上旋转,转着转着也就不见了,我们管它叫鬼阴风,你若仔细看看这鬼阴风,真好像是个鬼在那扭着身子跳了几步舞,又好像要凑到你眼前说几句悄悄话似的带着魔性,见了这样的鬼阴风,我们都躲着走,因为老辈们说它不吉利,是在招魂儿呢,不过那些龙卷风都小,也没什么伤害性。可那天的不一样,那天的龙卷风又粗又高,威武又狂野,卷的地上的石头瓦砾树枝子四散飞扬,刮的周围都黄了天,我们都吓了一跳,觉着那不是风,怎么说呢,就好像是两个孔武有力的巨人一样气势汹汹,杀气腾腾,风的前头,还有两只是狗啊还是狼啊拼命地在逃,因为太快也远,我们都没看清楚,但肯定,那风是在撵那两个东西。眨眼的功夫,它们就到了沟旁,说时迟那时快就听噗通噗通几声响,它们一起跳进了沟里,就在同时,下去解手的你姨和你三妗子上来了——香香不知道为啥没上来,随即,风在沟里发了威,打着旋儿的旋转着,扬的沟上飞沙走石一片混沌。
我们赶紧腾腾腾的跑过去,往沟里一看——昏昏糟糟的啥也看不清,我们正迟疑着要不要下去找香香,一股风就扑了过来,把我们扇出去老远,慌得我们赶忙抱住了脑袋趴在地上,接着就觉着天暗了许多,地昏了许多,沟里传来劈哩扑隆的响声,恍惚还伴着香香的一两声呼叫,我们也没敢动弹。
约么又过了两三分钟,风止了,天亮了,声音也没了,我们这才站起来,又跑过去,沟里一片狼藉,树木花草东倒西歪,叶子花瓣到处都是,我们赶紧下去,边走边看,凭直觉,我们肯定沟里出了事。果不其然,背阴的坡上死了一只大胖狐狸——我们起初还以为龙卷风追的是狼。我们在底下喊着香香的名字,找了几圈,喊了几圈都没有,我们以为香香让风给刮走了,天都快黑了,我们才听见有细微的声响,于是我们顺着草沫子树叶子的走向再次寻了过去:这回才看见,一簇黄刺玫的底下,香香你大姨正趴在那瑟瑟发抖。我们急赤忙慌的把她扶起来,正要问问她是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