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当时轰动我们全村一点儿都不为过,那时别说是儿童自行车,就是成人自行车在我们村都是极其罕见的,所以我的车一亮相,就成了全村人瞩目的对象。我真的是太喜爱这辆自行车了,连晚上睡觉都要把它搬上炕,连吃饭都要坐在车上,那几天,我唯一的事情就是学骑车。那时候,佟仁应该还是温和的,虽说我已记不起那时他的模样、脾气乃至他的一切,但他教我学骑车的场景,我却至今不曾忘记:每天早上一放下饭碗,我就立刻推着我的小车,拉上他走出院门儿,村里的小伙伴们儿早已经在寒风中等待了,见我出来,他们齐刷刷的投来羡慕的眼光,我女皇一般骄傲的挺着胸膛,在佟仁的指挥下,在小伙伴的叫声中,在村里坑洼不平的路上,上车,下车,摔倒…那时他一点儿不发脾气,连我把车把摔歪了,他也不着急,连高秀枝年前把我的自行车换了钱,他也不急,连我哇哇哭了好几天他也没恼。是的,是佟仁教会了我骑自行车。
隔年,佟仁又送给了我第二件礼物,一双红色的小皮鞋,天呀,我简直觉得自己就是公主了,幸福无比,我咔踏咔踏的走到哪儿,都会招来声声羡慕和夸赞,我的嘴半年都没合上。
我七岁时,佟仁还给我寄过一条咖色长裙,百褶裙上翻飞着美丽的蝴蝶,我喜爱至极,就连冬天也把它穿在棉裤外面,我可是我们村里第一个有裙子的女孩儿。(那条裙子我一直穿到初中,尽管磨破了好几个洞,我都没舍得扔,到现在它仍然放在我的衣柜里。)一想到这些,我飞快的就跑进了家,今年,我又会收到什么样的礼物呢?
屋里那个人,个子不高,身材结实,乌黑卷发、浓眉大眼,鼻挺嘴薄,看上去干净俊朗,可是,他的眼里怎么冷冰冰的呢?我妈也闷头不语,见我进来,他俩谁也没有理我,我没看见自行车,也没有好吃的,只觉得屋里闷闷的,压的我都喘不上气来了。
那天夜里,我睡得不好,总是断断续续的听见他俩说话:
“你到底离不离?”
“不离。”
“不离也得离,我和她都有孩子了。”
……
“你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告诉你啊,别找不自在。”
“不离。”
……
次日清晨,我被满屋子的说话声吵醒了,我家来了好些人:我姥姥,我大舅,我们村的大连长,二连长,房东周奶奶,还有一个我叫做六姥爷的人,他是我妈的表叔,他们一个个神情严肃,正襟危坐,把我爸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陈世美啊,不能离婚啊什么的,我妈红肿着眼睛站在一旁,他们一直说了一上午。总之最后,我听见我六姥爷严肃的对我爸说:
“我不同意你们离婚,永远不同意。”我知道,我六姥爷是个很有威望的人,他是我们小城法院的院长,是我们村子里走出去的最大的官,谁都得听他的。果真,我爸没有再吱声,但当天下午他就走了,我妈说他肯定去了十里地以外的我奶奶家,可是到过年了他也没有回来。大年二十九的那天下午,我妈领着我和二月,抱着三月去了我奶奶家,我们没有见到我爸。我爷爷闪烁其词的说,我爸到邻县看他二大爷去了,但直到过完年我爸也没有回来,从那以后,我妈便总是愁眉不展的。次年,在我五大爷和六姥爷的鼓励下,我妈带着我们姐妹三人离开她生活了三十六年的故乡,来到了佟仁工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