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初秋,咱们后村的老钱家想要打口井,老钱家是个外来户,来咱村有三四年了吧,他家要打井,就请了我和后院你二舅,后街高长山我们仨一起去。我还是第一次去老钱家,他家的院子,咋说呢,方不方圆不圆的,透着那么股儿子别扭,要说哪别扭又说不出来。后来我才知道,他家那房子,再往北不多远儿,原先是一大片乱坟岗子,那里埋着那些进不了祖坟的人,什么投河的,跳井的,未婚先孕羞人的…..近点的邻村的也有埋在那的,是吧?妈。”
“是。”我姥姥在炕梢答。
“说是那时候后村荒着呢,没有几户人家。后来,是哪年啊,我都七八岁了,矿上要在那儿建个石灰窑,才把乱坟岗子给平了,后村的人口也才渐渐多起来,这些,我也是给老钱家打井后才知道的,要不是遇到那么个邪性事儿,我估摸着大伙儿也都忘了。”我大舅接着说:
“听说老钱家之前找了老鞑子给他家打井——老鞑子不是专门给人打井吗?又会看点儿阴阳,老鞑子打井是把好手,在咱这儿方圆,那是一等一的厉害,不服不行,据说他去老钱家看了好几次,但不知因为啥老鞑子后来没给打,所以我和你二舅还有长山我们仨才去的。你们知道,你二舅也是把打井的好刷子,人又老实又勤快,胆大还心细,除了不会看阴阳,不次于老鞑子。打之前我们也去老钱家看了几次,一开始,你二舅也不想给打,说是站在他家院子里心慌慌的,是我和长山,硬撺掇你二舅打的——老钱家给的工钱高啊!诱惑人啊!就这样,我们打上了。一般来说,咱村子这地界儿,打井挖下去三米就出水了,撑死四米,井这玩意儿,那才怪呢,跟人似的,一口一个脾气秉性,就像咱家后头和村子中间的那口井,水那才甜呢,水量也大,你们看,老是满满的,清滢滢的,透着灵气,可村头那口井就差着,水不甜不说,还少,还竟些红线虫。老钱家的井,又一样,挖着就各路,你们是不知道,他家那地儿,特别不好挖,石头瓦块贼多不说,越往下越跑偏——这句是你二舅说的,我俩没看出来,你二舅说,明明笔直的挖下去,上来一看,咋看咋就是斜的呢?他嘀咕了好几回,我们也没在意,反正我就知道那井挖了五米还没见湿,太少见!说起来还是你二舅先起疑的,你二舅那眼睛多毒啊,脑子又灵,也帮人打了多少回井了,有点异常就能觉出来,几次他都说不想挖了,不想挖怎么着啊,也不能半道给停了啊。现在想想,那会儿真要是停了,兴许就没后来这些事了,或者说再去问问老鞑子,可是我们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啊,要说这不就是该着吗!肯定是她引着我们往下挖!等到了第七天,还没挖出水来,你二舅说,今天再不出水就不挖了。
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后晌天特别暖和,我们都说暖和的有点儿反常,三点来钟长山从井下上来说,他有事要先走一步,我才下去的。我下去后,你二舅说卷颗烟吧,我俩就坐在井下抽了一袋烟,看了一会天,那天,瓦蓝瓦蓝的,没有一丝云彩,我就没见过那么蓝的天,那么好看,比画都好看,仰的我脖子都酸了还没看够,看着看着,我俩就迷迷瞪瞪打起了盹,忽然,我就觉着好像有谁领着我们走进了一个又长又黑的地道,地道很窄,也不高,两侧的墙壁上隔不多远就有个洞,洞里影影绰绰像有人似的,我俩弓着身子往前走,走啊走啊总也没有尽头,不知走了多久,我害怕了,就对你二舅说:
‘二哥,咱回吧。’
‘回。’你二舅说。我俩调过身来就往回跑,好家伙顿时就起了风,那风呼呼地刮的才有劲呢,好像结了一张网罩住了地道,单等在那儿拦截我俩似的,刮的我们迈不开脚,那洞里的人也张牙舞爪起来,吓得我和你二舅拼了命的往外跑,好不容易快到洞口了,突然就有一只胳膊伸出来,抓住了你二舅的腿….”
夜,极静,风,极轻,它们悄悄的趴在窗纸上,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