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总裁李岱心中微动,面上浮起几许好奇之色。
他先看过其余四房选出的试卷,对各房同考的眼光给予积极肯定:“果然都是锦绣文章,大齐又添一批英才。”
而后,李岱才带着淡淡的好奇与期待,翻开《易》房荐卷中放在最上面的试卷。
这一看之下,竟不可自拔。
只看完前两篇《论语》和《孟子》的书义,李岱已是大为惊艳:“妙哉!妙哉!”
“首篇议论雄气奔放,才气汪洋恣肆。次篇则是字字珠玑,气格之高,音律之妙,已登峰造极。前者浑若李白之诗,后者恰似杜甫七律,竟是各有千秋!”
这位昔日的探花郎丝毫不吝啬夸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翻开了第三篇书义。紧接着,他的目光便黏在试卷上一动不动了。
这本就是谢拾发挥最出彩的两篇之一。拿运动来做比方的话,写前两篇书义的他尚处于热身阶段,作后两篇书义时,谢拾状态最是圆满,正值全力以赴驰骋科场——而这一篇《中庸》的书义,甚至还是谢拾在两篇书义里优中选优最终誊抄出来的。
这一题的完整题目是【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意为明了祭天地的礼节与在宗庙祭祀祖先的道理,治国便如同看自己的手掌一般明白容易。
乍一看祭祀与治国并无关系,实则不然。
只从现实的角度上讲,祭祀并不简单,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轻轻松松主持完成的。
如何修庙、庙中陈列哪些遗器、四时献上何种祭品、钟庙中的神主牌按什么顺序摆放、参与祭祀的所有人如何按照辈分、职位以及爵位的高低来安排,每个人该做什么事……能将这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从头到尾顺利举行完一场祭祀的人,本就不是一般人。至少熟悉礼制,通晓人事,懂得将合适的人安排在合适的位置上……一旦大而化之,岂不就是治国理政之道?
当然了,谢拾虽是如此想,却知道科场文章若想打动考官,需得选择另一个角度来写。过于“务实”的话,格局就显小了。
于是,他选了另一个角度。
“知所以治神,则知所以治人矣!”此时,李岱已是迫不及待捧起这篇文章,从开篇破题第一句开始,大声诵读了起来。
谢拾此篇文章,核心思想依旧脱胎于张载的《西铭》,想当初他便是依此在福州府现场“演讲”,令无数读书人大受震撼。
这篇文章思路如出一辙,相较于当初反而收敛许多,不曾提及公德私德,然而文采与笔意较之当初反而更胜一筹。此文只从“天地为万物之父母,以天子为宗子,万民皆为同胞”出发,融入儒家的“尊尊亲亲”之思想,从而述尽“仁”之大矣。
——事天如事亲,孝敬祖先父母,爱护兄弟族亲,乃至爱及万民,治理天下岂有难事?
李岱诵完全篇,众皆哑然。
“……”
方才还争得面红耳赤的四房主考官几乎不约而同偃旗息鼓,学起了周烈三人,作老僧入定状。
不争了,不争了,争不过!
一时间,至公堂内鸦雀无声。只听李岱长叹一声:“江山代有才人出,若老夫年轻二十岁与之同场,惟有避让一头矣!”
这一评价已是极高。
须知这位李阁老可不是普通进士,而是探花郎出身,连他都自承二十年前的自己不如谢拾,能让他避让一头的又是什么人?
——榜眼,抑或是状元?
众人心思各异,却无有异议。
倒是有几位考官想起京城传言:‘那位誉满京都的湖广解元治的便是《易》罢?’
再看脸上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