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十五岁及笄的那年冬天,她发了一场高烧,小春家穷,所以他们一开始只是用一些土方法去治她,直到后面高烧不退,大夫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两夫妻舍不得小春,于是他们将小春葬在了家门口的树下,阿春的脚边。
“这以后,两夫妻后悔不已,终日郁郁寡欢,相继离世。”阿春淡淡道,“后来村落搬迁,世事变幻,只剩下我和她,还留在这儿。”
春去秋来,时间过去得越来越久,不仅没人再记得小春,连阿春也快忘记了她的模样。
后来他修炼成人形,开始学雕刻,但雕刻出来的人不似画像那般栩栩如生,于是他又开始学作画。但他早已忘记她的眼,她的瞳孔颜色,在他的记忆里,小春只剩下了死前的那身淡粉色的衣裙,还有那双紧闭着的双眼。
所以总是这双眼,他怎么也画不好。
“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笑着的眼睛让我有些眼前一亮。所以我想,若小春还活着,她的眼睛也一定和你一样美吧。”说罢,阿春又重新望向明葵的那双眼,“我住在城外的三里坡,你走到那后,若是不认路,便随机找一棵树,敲三下,我会来接你。”
见明葵点头应下,阿春索性今天也不再摆摊了,和小女孩收拾了东西便提前回去:“期待明天的相见。”
阿春带着女孩住在城外的一间茅草屋里,这是一间被人废弃的房子,阿春搬进来的时候,屋顶的茅草已经所剩无几,腐朽的房梁柱有些摇摇欲坠,他花了几天的时间重新修葺了这里。
那天明葵走得急,忘记将画好的画像带走,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他没有叫住他们,而是将这幅画带了回来。除此之外,房间里还有许多幅关于那粉衣女子的画像,在他的桌子上和床前,亦摆放着用木头雕刻的小人,皆是那女子,有笑着的、有哭泣的、有生气的,但是她们要么都没有眼睛,要么是闭着眼。
他在屋外种了许多花草树木,还架了一只秋千。秋千周围的花草都开的很好,花红草绿,丝毫不受冬天严寒气候的影响。
这会他在房里煮茶,女孩在外边荡秋千,秋千荡得很低,冬天的晚霞来得早些,暮色压近,淡橙色的光束洒落而下,空气中沉浮的尘埃缓缓聚拢飘散,入眼望去,一片灰蒙,如女孩空洞的凝眸,而等他反应过来时,女孩的秋千已经很久没动了。
此时,周身的气息有些静滞,那些红花绿树也慢慢变得了无生机,开始逐渐的失去原本的颜色,从里探出一点灰青,然后一些些地放大浸染,等到周身的一切终化成一团灰烬,屋里的他开口,轻声呼唤了一声女孩的名字,小春。
但小女孩并没有回应,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从秋千上起身,一步一步,缓缓的回了屋。
夜晚的风吹不动窗外的烬色花草,小春早已闭上眼,似一副睡熟的模样。
阿春提了茶壶,推开木门,像无数个夜晚那样,走到这片花草地里,开始浇水。
月下人影绰绰,不消多少工夫他便将这些花草浇完,但他并不着急回屋休息,而是走到那秋千旁坐下,这一坐,便是一夜。
他一手握着那秋千绳,然后将头侧靠在微蜷着的手上,茶壶被他放在脚边。
其实白天那个故事还有一些细枝末节,是阿春并没有讲到的,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在他脚边的那具尸体开始腐化,黑暗里,一些蛆虫穿过她的皮骨,从她的口腔钻到她的眼窝,开始啃食她的血肉,他尽力的延伸着自己的根须,去驱赶它们,但他忘了,他自己也是以这些为养料而生的。
他的枝叶长得更加茂盛,地底下的根须也可以伸得更长。
于是他又赶紧收回了自己的根须,但她的身体流出的血水早已渗透周围这块土地,他依旧和那群蛆虫无异,而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张原本漂亮的脸已经几近腐败,像失去水分而发黑发烂的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