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都到洛阳的这一路上,观柔的银两并没有花费掉多少,甚至生活还十分悠闲——倘或不考虑车马颠簸的那点劳累之外。
一来待选秀女们的饮食都有固定的供奉,吃喝都不需要她自己掏钱,她又并不十分嘴馋,也不需要额外买些别的什么吃食来。
二来秀女的身份相当于她们已经成了皇帝的半个女人,是不能随便和外人接触的,所以一路上车马行走,都有专人看管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名义上则是保护,观柔也没有什么机会下马车在街市上闲逛漫步。
车马劳顿,大部分的时间里观柔都是坐在马车一角独自地发着呆。和她同乘一辆马车的是江都宋家的小女郎,闺名唤作宋嫄华。
宋姑娘却是个馋嘴的,整日里但凡睁着眼睛就在念叨这下一顿的吃食,担惊受怕,唯恐到时间了端上来的饭菜是她不喜欢的。
被她这样闹着,观柔都不觉有些失笑,觉得自己和她活像是关在牢房里的犯人一样盼着饭点,除此之外半点自由也无。
——不过她们也确实像是犯人,只不过她们是金尊玉贵地送进宫中的犯人而已。实际上都是没了自由之身的可怜人。
赵观柔除外,她是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心甘情愿来送死的。
概因观柔出身江都赵氏,家世在她们几人当中是最高的,而她平素不怎么言语,自然而然显现出贵气和庄重,其他的秀女们也就慢慢向她靠拢,总喜欢以她为中心、捧着她说话。
观柔并不倨傲,待人也和气,十几日的功夫下来,那些秀女们也渐渐开始和她说起了心里话。
原来她们没有一个人是自愿来的,都是被自己的家族、父母送出来,为家里挣一份荣耀与体面。
当今邺帝的脾气,四海之内的人也大概有些耳闻,真正心疼女儿的人家,没有人想把姑娘送去这个暴君身边等死的。
可是耐不住有那黑心肝的人家,就是想吸闺女的血啊。
被选进宫的女子,并不是只有得到皇帝的宠爱、成了宠妃生下皇子才能为家族争光的。实际上,哪怕她们终其一生不得宠,一辈子老死在宫里,她们的父母家人也能沾到她们的荣光。因为凡是在宫里有了名分的女人,哪怕只是低品级的美人才人,朝廷都要给她们的父母减免赋税、对祖上三代进行恩封。
若是皇帝驾崩,她们当即自尽陪葬,朝廷也会赏赐她们家里男子一些官职。
实在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观柔默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们。
有个姑娘悄悄和观柔咬耳朵说:“其实我在家里早有了青梅竹马的表哥,原本今年冬日就要定亲,明年就要成婚的,可是我爹听说只要把我送进宫,就能给我哥哥捐个小官做做,马上就把我给推出去了。我表哥却以为我是那等爱慕虚荣的女子,一气之下和我恩断义绝,连我的解释也不听一句……”
宋姑娘一边啃着核桃酥一边说:“我本来也有一门好亲事,那家的官儿比我们家的高许多,只是因为我爹从前对他们家有恩,他们才决定和我们家做一门婚事报恩。可我虽是家中嫡女,娘却没了。爹娶了个继母回来,又生了好些妹妹,我这个大女儿也就不值钱了。爹把我送出去,也是想换个朝廷恩封的小官给我继母生的弟弟,再把我的亲事让给我继母生的妹妹。”
这话一说,满屋子的女孩儿更是忍不住心生悲戚,掩面低声哭泣。
观柔坐在榻上,看着她们望着自己的无助神情,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柔姐姐,你呢?赵家为何选你出来做秀女,是不是也是看你们家是旁支势弱,所以故意……”
有个姑娘一边擦眼泪一边问起了赵观柔的遭际。
观柔拢了拢自己乌黑的鸦发,轻声道:“我能出来做秀女入宫,于我爹娘也是一件好事。他们膝下无子,只我一个女儿,百年之后恐无人送终。我既入了宫,家里嫡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