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满宫人都对朕避如瘟神的时候,只有他愿意真心地上来搀扶着朕,提醒着朕,也只有他,肯真心唤朕一声“殿下”。说来,皇叔那样刚正通透的人,生在帝王家,当真是老天不长眼。”
他的声音越发颤抖,最后竟有了呜咽之意:“不止是皇叔,母妃也是一样,她像一个天真的小孩子一样,宫里的其他娘娘们都在争风吃醋的时候,她只会坐在窗边为父皇绣着香囊和鞋袜,别人在保养驻颜的时候,她在花园里陪我荡着秋千,她的眼神永远都像春天一样明亮。我到死也忘不了母妃的眼睛,那么亮,那么柔软,那么不染纤尘。我真的不敢相信,那么天真的一个人,那样忠心耿耿戎马天下的家族,竟然还会有人……还会有人出来诬告他们谋反,而父皇……父皇竟然就相信了,灭了慕容全族,逼迫母妃自裁,杀得真是片甲不留……为什么?为什么这座皇宫就容不下一个干净的人呢?从母妃到皇叔,为什么关心朕、爱朕的人一个个都走了呢?是这座皇宫不祥,还是朕不祥?”
昤安本来低着头满心悲怆地听着念着,却在听到“诬告”一词的时候骤然抬头,随后满目都是惊恐,她分明地记得,在王珩遇刺的那一晚,刘苌曾经无比清晰地告诉过自己,慕容一族是被司徒启和赵伦祁联手诬告的,但王珩一直都不知此事,可如今听王珩这样的口气,他分明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恐惧和惊诧在那一刻抹去了昤安所有的理智。
惊恐还未散去,王珩已经牢牢在阴影里锁住了昤安的眼睛,他涩哑的声音击鼓穿透了昤安的心肺,让她忍不住阵阵发抖起来:“你们都以为我不知道,都以为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可是我是一个人,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有眼睛有耳朵有神识。即便司徒启下了封口令,这么多年了……我总能从细枝末节里看出来、悟出来……真是可笑!我居然是沾了仇人的光坐上了上个帝位,被自己的仇人压制着在这个冷冰冰的位置上苟且偷生,还由着自己的仇人杀了自己的孩子控制自己的后宫,真是可笑!阿昤,你记得么?你对朕说过,说你觉得所谓的皇后之位就是一个符号、一个笑话,其实皇帝之位何尝不是如此?你看到了,朕也不过就是一个笑话而已。”
昤安的身上阵阵发寒,不觉泪湿了满眼,她试探地上前慢慢揽住王珩的肩背,希冀着这样能够给王珩一点力量和温度。
王珩的身上冰凉冰凉的,像是一块化不开的冰块,他猛然伸手拥住了昤安,把自己的头埋在昤安的怀里,唇间齿间俱在颤抖:“阿昤,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窝囊,特别无用,我的一切都是司徒启给的,他把我救出了牢笼,帮我重新赢得父皇的信任,把我推上皇帝的宝座,我本来以为这是信任和爱护,谁知道到头来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和算计。我明明知道是谁害了母妃,却没办法替她报仇,还要受着仇人的桎梏而生不如死!你说,千百年以后,史官们说起我,会不会把我说成商纣夏桀一样的昏君?会不会?”
昤安被巨大的忧伤和阴影笼罩着,和王珩的身影彼此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她只能用自己的双臂牢牢抱住王珩,在这似是而非的暗淡里把头摇了又摇:“阿珩,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已经做了可以做的一切。”
王珩在昤安的怀里,眼底的泪意逐渐肆意汹涌起来,他把喉咙里丝丝缕缕的痛楚和腥气咽了又咽,道:“可是皇叔死了,他还是死了,你知道么?我这一生可以信任的就那么寥寥几人,可是他们……他们都接二连三地离我而去,剩我一个人不生不死地活着,为什么?我们也是血肉之人,为何?为何你我要这样不生不死地活着?我在这龙椅上坐了十四年,整整十四年,就像明妃说的那样,我没有一天不是在恐惧,不是在发疯。”
昤安紧拥着王珩,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