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辽国那些同样养在深宫里的美人——美人自然是美的,可那宫殿也一定是高大恢弘的。
那些山林里渔猎为生的女真人见过吗?
见过明光璀璨,如巨树一样的宫灯吗?
见过宫灯上无数枝蜡烛一同点燃,却连一点烟气也没有,只有馥郁香气绕梁二日吗?!
他们打了半辈子的仗,就不能停下来享受享受吗!
“以史为鉴,先生明白的道理,”她笑道,“他们也明白。”
宇文时中的脸色就一下子灰了。
只要金人停下来,开始享用他们掠夺到的战利品,那摧枯拉朽,无坚不摧的军队就会被这种享受腐蚀,蛀空,最后如残雪一般,坍塌在初春的晨风里。
当然这个道理并不是每一个金酋都明白,否则也不会在野狐岭被自己的继任者按在地上摩擦。
但此时此刻,这些在山林里受过苦,战场上杀过敌的金人将军们都还在。
他们也都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准备在这一代将他们能打完的战争打完。
他们并没有进行极长久的交谈,甚至每句话都是十分简短的。
但或许是因为字斟句酌的缘故,话到这里,两个人都已经感到有些疲惫。
宇文时中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金人毕竟只索要一个张觉,王安中处置失当,难辞其咎,”他说,“但官家未必知情。”
“不,”她说,“爹爹是圣明天子,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这句话是有水分的。
她爹不圣明,这是毋庸置疑的,谁家圣明天子会去雪乡安家几十年啊!
但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爹,这话也不是假的。
王安中送信是急信,信使在汴京城里几乎将所有能叩的门都叩了一遍,最后恨不得撞死在拱辰门前,这事儿闹得这么大,官家早就知道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尾,一点都不差。
但他知道,不代表他会出来负责——在赵鹿鸣看来,这就不仅不圣明,甚至全然是个混蛋了。
他不仅
知道张觉会死,还知道金人轻视大宋,知道说不准金人就要南下。
但那又怎么样呢?无数中小学生在面对自己期末考试时不都有同样的侥幸心理吗?他只是不想面对而已,他有什么错!
他自己虽然不准备出来面对,但如果别人准备面对,他也是一点都不反对的。比如说最近渐渐表现亮眼的康王和入山清修的呦呦,竟然还操练了两千个道童——道官李惟一上表批评说帝姬居心叵测,而宇文时中则上表夸赞帝姬忠孝之心可昭日月。
听谁的?
二岁孩子都明白“疏不间亲”的道理哇!
官家拿了这几份奏表给周围的人看一看。
梁师成已经准备终老在太子这条船上了,宇文时中说什么,他自然是赞同什么的;
李彦知道康王和郓王算是结了盟,那帝姬的事儿他现在也不能跳出来唱反调的。
“帝姬才十二二岁,就懂得为爹爹分忧,”李彦笑道,“偏这道官跳出来惹人厌。”
“两千个道童,只有棍棒用,”官家说,“浑然不像个修道的样子,倒是很有太祖皇帝遗风,不愧是我赵家子孙!”
听了官家这语气,周围的宫女内侍们就止不住地咯咯笑,将一句只有二分好笑的俏皮话衬成了七分到十分。等到大家笑声渐消了,官家才轻飘飘地将奏折扔在案上。
“将这道官撤了,”他说,“当换谁,着内官去灵应宫请帝姬示下。”
有内侍应了,立刻一溜烟地跑掉去办这事。
还有内侍侍立在官家身后,等待不知会不会发下的第二道诏令。
等了一会儿,官家终于说话了,像是漫不经心,忽然又想起来了一件非常不重要的事:
“至于扩军之事,枢密院办理就是。”
兴元府的冬渐渐过去了,上游的水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