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年获得了潜伏两月后,第一个比较像样的情报。
她推开小轩窗,杨花雨落,绿荫春尽,南薰风携香略过柳枝,吹散轻飘飘的烟絮。
一枚柳絮钻入她鼻端,她忍不住打喷嚏,一个接一个,最后打得鼻头酸涩,流出眼泪都不自知。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这次,她大概当真能放心地回家了。
*
看过烟年的密信后,指挥使足足愣了半盏茶功夫。
乌都古自觉居功至伟,啄啄他的屁股,示意他给点肉吃。
指挥使毫无反应,呆呆站着。
他今日戴了新制的皮面具,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尊品味糟糕的泥塑。
乌都古恼了,用力叼起他头发蹦跶。
“哎哟!”指挥使疼出泪花,如梦初醒,吩咐蒺藜道:“快给乌都古大爷上肉吃!”
近来上司失踪,蒺藜闲得长草,被指挥使薅来处理杂务,本以为几天就能做完,没想到指挥使不放他走,一连干了半个月。
蒺藜转译了半个月密信,译得神思恍惚,脚步打飘,不知今夕是何年。
他揉了揉眼睛:“怎么了,烟姐有消息来吗?”
指挥使将密信递给他。
“我瞧瞧……”他嘟嘟囔囔接来。
这一看非同小可,蒺藜瞪大眼,吓得手都哆嗦了,连忙把信扔进了火盆。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蒺藜难掩激动:“须得速速上报上京城,让北周使臣早做准备,占得先机,若是议和一事行满功圆,算细作营大功一件了!”
指挥使一巴掌拍在蒺藜后脑勺上,吐出一口浊气,凶恶道:“闭嘴吧你。”
蒺藜委屈:“乌都古打我也就算了,指挥使大人您怎么也揍我呢?”
“给你松松皮,别一天天龇着个大牙瞎嚷嚷,给你烟姐跑了两年腿,连人家的皮毛都没学到。”
指挥使道:“兹事体大,却还八字没一撇,报朝廷有屁用?若真上达天听了,光朝上吵架就要吵上几个月,吵完了发现人家根本没打算派使臣,那便算咱们细作营的失误,上面一怒之下停了款项,明年我们全得喝西北风。”
蒺藜听傻了。
“朝廷……朝廷……朝廷上哪有什么正常人,全是一群穷兵黩武的酒囊饭袋。”
“抢来的土地不懂经营,仗打不来还硬要打,人命在他们眼里是什么?簿子上的数字罢了,没人在乎,老子脑子被野驴踢了才上报朝廷。”
指挥使心绪激愤,骂骂咧咧,四十来岁的人脸涨得通红,像个愤怒的青年,内心的火要将整片草原都点燃。
“你起草两份密信,我送去给……”指挥使烦躁地挠了挠头,欲言又止:“……罢了,你不该知道这些。”
蒺藜小声道:“可我已经知晓了。”
指挥使瞥他一眼:“敢说出去就杀了你。”
蒺藜心里一惊。
这个胖乎乎的中年人一向以抠门颓废,不着调的老妈子形象出现,可这一刻,他的眼神却无比锋利。
在汴京战场蛰伏十年,指挥使终于等到了他的机会。
他猛然想起当初被分到烟年手下,烟年什么都没教他,只告诉他:“你可以偷懒,也可以骗吃骗喝,但如果你敢背叛细作营,即使你躲到天涯海角,指挥使也有法子把你找出来,然后杀掉。”
他记得他那时多问了一句:“那如果我暴露了呢?”
烟年眯了眯眼,回道:“会救你,但如果救不了,他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杀了你。”
往事浮上心头,蒺藜后背一阵发寒,埋头书写密文。
*
阁楼上只剩书写的沙沙声。
指挥使给自己倒了一碗烈酒,凭栏远眺。
目光穿过重重楼阁,穿过百尺高墙,穿过山川与云海,再往远走,走到燕赵故地——他饱经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