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茶,顷刻间便得了一副鹊登枝,秦放鹤见了,只是苦笑。
内部消耗,何喜之有?
汪扶风向后斜倚在靠垫上,一条腿屈起,端着茶的手搭在膝盖上,“问心有愧?”
秦放鹤一怔,摇头。
问心有愧么?
倒也不是。
于公,他自认无愧百姓,无愧天地良心;于私……
“只是觉得抢了我的东西?”多年师徒,汪扶风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
见秦放鹤不说话,汪扶风便知自己说中了。
“错了,那不是谁的东西……”
尘埃落定之前,花落谁家尚未可知,那个空缺也非谁的囊中之物,不是敌对派的,也不是他汪扶风的,更不是他秦放鹤的。
是朝廷的,是陛下的。
既是未得之物,自然算不得抢。
可汪扶风又突然话锋一转,“人心肉长,若说我半点不介怀,倒也枉称君子。”
虽说肉烂了还在锅里,可这锅子又分大锅和小锅,莫说师徒,纵然是亲生父子,面对权力,也不可
能半点波澜也无。
自己掌权和别人掌权,差别太大了。
秦放鹤的眼神就有些黯然。
是了,换做是他,想得开是一回事,过不过得去,又是另一回事。
这是一种恰恰因为太过亲近才会滋生的,非常微妙的情绪。
“这是朝廷和陛下的选择,”汪扶风看着弟子,眼底是阅尽千帆的沉淀,“也是整个师门,或者说我自己审时度势后的选择。”
平心而论,他们师徒二人相争,除了资历,汪扶风自问没有第二样有必胜的把握。
若自相残杀,整个董门都将被波及,届时率先反对的便会是他的恩师董春,还有昔日亲如兄弟的两位师兄。
所有一切的和气和睦和平,都在建立在门派一致对外的基础上,若有人想要打破这份宁静,那么剩下的所有人都将瞬间化为敌对势力。
代价太大,汪扶风不敢赌,也赌不起。
回首过往,他频频为这个弟子骄傲,或许午夜梦回时,也偶有伤感,颇觉造化弄人:
人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偏偏这鱼与熊掌,皆出自一家。
灿烂辉煌固然有之,荒诞悲凉亦有之。
但退一步说,自己惋惜珠玉争辉,弟子未尝不会惋惜晚生数十载……
若你我同龄平辈,又何须如此顾忌?
哀之叹之,却又珍之重之。
于私,文人一生追逐落空,圣人也无法心如止水;
于公,为官者一生所求,不过天下太平、一盛世尔。
“我欲观鹤唳九霄,”风雪渐起,望着爱徒离去的背影,汪扶风喃喃道,“去吧!”
去缔造盛世,去把这王朝带往亘古未有之高处!
回去的路上,秦放鹤脑海中还回荡着汪扶风的话,“汝无父,吾为尔父,所谓父子者,薪火相传……”
入内阁后,秦放鹤十分低调,并不主动发言,更不抢功,一心向诸位前辈学习,外人见了,连最后一点踟蹰也没了。
人手五指尚且不一样长短,何况六部?
除却户部,其余五部的地位皆视实情而定,如今各处广建工程,工部的重要性便直线上升,仅次于户部和吏部。
只是吏部最忙的时候也过去了,杜宇威在这个当口被调走,也有天元帝命其保养之意。
毕竟已经折了一个杨昭,累坏了一个董春,值此百忙之即,杜宇威绝对不能再倒下。
感念之余,杜宇威每每看到满头青丝的秦放鹤,却也不禁浑身发毛,又惊又叹又羡:太年轻了!
真好啊!
他深信,非但自己,其余几位同僚必然也深有同感,既因被晚辈追赶而紧迫,又因国家后继有人而欣慰,同时也不免唏嘘,缅怀逝去的年华……
如此种种,相互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