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并没有听到, 她的意识像一朵凋零的花,碎成无数的花瓣,每一片都朝着不同的方向飘去。
她好像灵魂已经脱离了躯体。
又好像经历了第二次的陨落。
可神的陨落, 是一种完全意义上的泯灭。
灵魂归于虚无,肉身泯灭成尘。
而她并没有, 她还有意识,她像是魂归万物了,这一刻,世上的每一株草木都附着着她的意识。
“春生万物,万物为春。”
很多年前, 青帝这样告诉她,她笑了笑:“万物是万物,它们是它们自身,我也是我。”
青帝笑着点点头,像个慈父, 温和地注视她, “你这样理解, 也没有错。但你是你, 可你又不是你, 万物从无中有, 从有而无,是流动而变化的。或许有一天你会明白,你是谁,不取决于你自己, 你做出的每一个选择,最终都会回馈于你自身,这世界就像是一面镜子, 你给它什么,它就给你什么。时间会给你答案。”
景春在这一刻,倏忽想起这句话。
或许,这就是因果吧!
她俯仰无愧天地,唯独是个不大称职的母亲,和不太体贴的爱人。
桑洛出生的时候,她在战场上,并没能亲眼看到,她抽取了云崖生灵的记忆,目睹她是如何落地的,天降异象,是个不凡的征兆。
可惜她抱她的机会都很少,第一次见面,桑洛怯生生躲在父亲身后,警惕又渴求地看着她,既欣喜,又胆怯。
渴望母亲的爱,又害怕不被喜欢。
小孩子,哪里懂什么呢!那时她只当相处少。
后来想想,大概是她给扶桑的印象就不好,扶桑的心态,直接影响到了桑洛。
以至于桑洛像父亲一样,都害怕不能讨她欢心。
那么小的孩子,却要承受那么多,最后竟然去爬天梯。
如果人类有十八层地狱,那通往云虚天的路,大概是神族的地狱。
每一层都是极致的折磨,景春后来没追问,但不代表她没有想过,痛过。
她其实理解扶桑打算给她第二次生命的决定。
没有人可以看着自己的孩子经受这样的折磨,游离在三界之外,做个无法和周围调和的矛盾体。
恢复记忆之后,景春替三界除了害,替扶桑报了仇,和桑寻又谈了一场还算美好的恋爱。
她对女儿的辜负,最终又回报在自己身上,如果桑洛借着她的力量重生,应该也算是一种意义上的圆满。
她好像听到谁在叫她,声音悲切。
是小树。
真让人不省心。
他会很难过吧!景春一想到他低垂着目光,闷着不说话的样子,就觉得心脏针刺一般的疼。
她亲手养大的小树,却没养好,她对万物都足够耐心和宽容,对他却缺乏一点关注。
她掌管天下的树木,可亲手养大的这棵,却没管好。
这算不算一种失职呢?
她刚教会他自渎,学会欲望和爱一样正当,她要是出事了,他恐怕又要自闭了。
说不定富贵儿说的会成真,他会发疯,变成一棵失去理智的树。
——它的灵体本身就带着几分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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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儿睡到半夜,发现一整个别墅都崩塌了,巨大的树木刺破天穹,枝叶像是利刃一样生长,劈开阻拦的一切障碍物。
巨大的力量像是水波一般向四周扩散,周围所有的生物都被压得奄奄一息。
猫咪从睡梦中惊醒,骤然跃出窗户,夜色顿暗,血一般的圆月挂在中空。
它咆哮着化作混沌巨兽,然后撕开一个足够的空间将他塞进去。
或许差一点,扶桑就能把周围的空间全部绞碎。
陆地上的别墅已经彻底坍塌救不回来了,如果桑洛在,或许可以复原,但现在谁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