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墙上下竟聚了几百上千的人,而他们——竟然在扒城砖!从河舟里仰视过去,墙上黑黝黝的人影在湛蓝湛蓝天空的背景下像一个个走马灯里的人物,可惜空中还有几缕断断续续的烟柱腾起,破坏了画面的美感。
昨夜的那场火看来可是不小啊。
“什么人?停下!”
“拿细作!”
岸上有苗语喊起来。
思定洲一惊自己虽然已有大明的官身,但若是被人发现离了老寨上百里远出现在赤水卫……可怎么解释?急忙用竹笠遮了面孔吩咐船家快快驶回去。见小舟没有靠岸,有几骑马沿岸驰来。这一段赤水河水流速很快,小舟轻盈地顺流而下,岸上的追兵们追到与小舟平行的位置纷纷跳下马,张弓搭箭瞄向小舟。
“混账,换竹箭!真射死他们你去送信?”为首者低声骂道。
小舟已去得远了,几支竹箭无力地坠落到河里。
“什么?那罗叛狗竟在拆城砖?”大叫的是奢寅,“你看清楚了,他们确是在拆砖,不是在加固么?”
思定洲瞪了一眼这个愣头青晚辈,没有答话。
“浑话!”奢崇明喝道。
“阿叔,阿寅错了。”奢寅直来直去,认错倒也爽利,“不过阿爸、阿叔,你们说,罗叛狗为啥子要拆墙呢?”
思定洲道“肯定是赤水待不住了要回永宁去,这个不消说的。但是,他为啥待不住了呢?”
奢寅扳着手指头道“普世所、摩尼所、白撒所的人都在这里了,古蔺老寨里也没多少人了啊……”
“肯定是了!”奢崇明大叫一声,“咱们只想着自己这边,偏偏忘了那边!”
“哪边?”思定洲和奢寅异口同声地问道。
“明国那边啊!”奢崇明道,“朱老狗领了五省督师,但本职是贵州巡抚,明国定是派了新川抚过来。罗叛狗是永宁宣抚使,但朱老狗不可能叫他兼领赤水卫!新官上任,自然要把赤水给自己人,那罗叛狗不甘心,于是想把城拆了,自己拍拍屁股回永宁。我看啊,那火,该也是罗叛狗自己烧的!”
“定是这样。”奢寅急道,“阿爸,赶快出兵吧!若是墙砖都被罗叛狗扒光了,即便咱们夺回来,明狗们再来也挡不住啊!”
这个道理奢崇明岂能不知?自从被赶出永宁,奢崇明便把赤水城当作自己反攻复兴的基地来经营,尤其是被罗乾象偷袭后,好长一段时间一直在加强城防。那一次罗乾象知道张鹤鸣不可能同意他长期据守,便已拆过一次城墙。赤水卫的城墙主体与其他地方无二,是夯土。但那时明军近在咫尺,奢崇明可不敢托大建窑烧砖,所以重修时,外包面就是直接刨了城里城外的石板路,用一块块厚重的青石垒起来,防御效果自是比普通墙砖好得多。这次若是叫罗乾象再都给拆干净,不仅自己几年的心血付诸东流,那城也就跟纸糊的没什么两样,再也没法守了!
可是,安兄弟跟自己约好了要给孙杰设伏前后夹击,若是径自去打赤水,会不会顾此失彼误了大事?然而……就这么放任罗叛狗连拆带烧的把赤水祸害成白地,就算把孙杰灭了,失了基地,几万人也就成了丧家犬,甚至都等不到饿死在大山里的那一天,只需来一场暴雨,山洪就能带走大半族人的性命,更不用说汉狗们迟早能想到放火烧山这招。
“思寨主,安兄弟那边有消息么?”奢崇明问道。几日前车勺已传过信来,孙杰的追击会比预想的慢上两三日。安邦彦在以著则溪埋伏,又要坠在后面围堵,该不会带太多粮,若是拖得太久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情。
“还没有。但我觉得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了。也许,现在安长老的人已到了金沙寨也说不定呢。”思定洲答道。老头人不想在奢大王这里待太久,只是赤水在拆墙这消息太过惊人,必须亲自过来一趟——被明国的人知道自己跟奢家的勾连可不是好玩的。不论脚踩几只船,必须小心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