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纪达看着那群水寨当家,他们武功虽然谈不上高深,但一个个江湖地位颇高。
这话不是吹捧,而是字面意义上的“江湖地位”。江淮地界水网密集、河湖遍布,人们出行往来、财货转运几乎都要仰赖舟楫,就像西域有商社马帮,江淮便有水寨漕帮,同样是亦商亦盗。
这些水寨漕帮不仅拥有大量船只,还能自行打造大船,其中豪阔者甚至不局限于内陆河湖,而是直接乘船出海,到异域番邦做生意。
尤其是伴随豪强大族兼并田土,许多失地流民连做佃户也不可得,无处谋生,往往只能投靠水寨漕帮,因此人数众多。
得益于河湖通行便捷,因此这些水寨漕帮的往来结交颇为紧密,不受朝廷划定的道府州县所限。
好比当年称霸太湖的沈玉池,势力范围可不止太湖东西两山,远至汴水一带的漕帮都尊奉他为魁帅,座下二十名义子个个雄霸一方,名下大小船只不计其数。
过去朝廷曾一度要从江淮急调粮草,地方官府找上沈玉池,他一声令下,数万人手一同参与转运,声势浩大,就连官府对他也要倍加礼遇。
当今这位沈舵主在沈玉池死后,经过一番血腥竞逐,最终生存下来,也继承了部分残存势力。尽管远不如当年,可调动起几千人、两三百条船,想来不成问题。
沈舵主自己当然没法简单号令分散各地的人手,还是要靠这帮水寨当家,而程三五一句话就让人把他们双腿打断,这下怕是要引起冲突。
“我一向与人为善,你应该是清楚的。”程三五拍了拍张纪达的肩膀,让他惊骇莫名,埋首尘泥之中,不敢有丝毫抗拒。
张纪达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程三五对付那帮水寨当家,不光是为了报复沈舵主的冲动。在各家水寨心目中,他本人恐怕已经沦为“与内侍省勾结害死沈舵主”的罪魁祸首,彻底与这帮江湖豪杰敌对。
水上谋生不易,这些水寨漕帮往往极讲义气,结义兄弟情同一家,张纪达与他们结下仇怨,必然会招致报复。
如此一来,张纪达便只能彻底投向内侍省,或许这便是昭阳君的盘算。
看着秦望舒等人将那帮水寨当家扔到附近河边小船,任由其顺流远去,程三五暗自偷笑,他这番举动完全是依照阿芙安排行事,必然预料着后续变化。
见张纪达几乎缩成一团的模样,他也不得不感叹母夜叉玩弄人心的本领。
“起来吧,你这样跪着,我也没有银钱施舍。”程三五随便踢了张纪达一脚,故意折辱对方。
“多谢昭阳君。”张纪达浑身发软地艰难站起,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对方。
“沈舵主这种蠢货坏了先前的安排,你可有补救办法?”程三五负手而立。
“办法?”张纪达飞快思索,先是问道:“昭阳君,恕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那位长青先生到底是什么来路?若是一无所知,小人也想不出法子来。”
程三五瞥了他一眼:“人家是朝廷派来公干的,我也要照顾伺候着,其他的你就别问了。”
张纪达不敢多问,他想起长青的言行举止,分明是教养极佳的世家子弟,其父说不定是朝中大人物,连内侍省的人都要恭敬对待,更不是自己能够招惹的了。
如此一来,各家水寨漕帮想要为沈舵主的死讨个公道便更难了。
但张纪达转念一想,莫非真正想要吴岭庄的人不是昭阳君,而是这位长青先生?
张纪达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些世家子弟出仕为官前,往往都讲究良好声望,要是传出依仗家世强占他人庄园产业,恐有不妥。可如果与内侍省合谋,或许就能省去许多麻烦。
只是如此一来,张纪达等人瓜分湖州关氏的打算,想必是不好实现了,人家长青先生未必会与自己这种江湖草莽分享好处。
“想不出来?”程三五见他如此,冷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