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众高道走下法坛,长青这才得以缓一口气。
做法祈雨绝非易事,既要让雨水润泽各处受灾州郡,又不能一味强催法力,引起滂沱大雨,否则干涸开裂的土地仓促间盛纳不了雨水,反倒会形成洪涝,再次为害。
因此今番祈雨,李含光仔细安排下来,前后便足有二十五日,先要收摄炎旱亢阳之气,然后一众高道书符诵咒、存想运用,并事先打造铁板,朱书龙符,随后投符入水,以此召遣各处水府神潭值守灵祇,并引东海之水,随风而至。
其后便是行云布雨,须得遣发河源仙官、水府列曹及诸司僚属,并押领各州社令主者,让雨云笼罩受灾州县,应时节而降,不可有偏颇错乱。
此外,还要运雷击祟,将蝗虫震死。期间设狱收治一切为祸邪神、作孽精怪。
整个过程尤为繁琐艰难,因为河北道各处社令主者底蕴高低深浅不一,有些供奉欠缺、香火不足,早已灵应大衰,有些干脆被精怪取代,不听召遣。
就像排兵布阵时,发现麾下兵马参差不齐,如何安排行雨,自然十分考验登坛做法之人。
好在此番有李含光亲自主持法事,作为上清宗师嫡传弟子,得授灵文金记,修为高深精纯。还带来了阳台宫为大夏祈福禳灾的万象钟,用于号令各路鬼神灵祇。
此钟上篆六十四卦,有运转万象、声震八极的妙用,乃是白云子宗师亲手打造的道门至宝之一,能够让法事之功获得极大提升,覆盖诸多州县。
更不用说为了确保法事运转顺畅,李含光随行带来一大批丹玉,藉由此物勾连天地阴阳之气。耗费数目之巨,宛如冬日权贵家中燃烧大量炭薪取暖一般,令长青见了也是阵阵心惊肉跳。
但是考虑到这么多丹玉用来祈雨消灾,为百姓解困,而不是用来给权贵服食猎奇,长青倒觉得十分划算。
回到玉虚庐后,解下法服衣冠,晾在木架上轻轻掸扫,还要焚香熏染一番。即便法事完毕,长青也不敢疏忽。按照道门科条,道人护持法服,当如两眼手足,唯有如此方可使天地百神威奉于己。
忙完这一切,天色已暗,长青打开门窗,听着户外雨水声,任由湿润凉风吹拂入内,身心大为放松。起码今年河北道受灾州县不至于绝收,若朝廷能适当减免赋税,百姓应该能得到休养生息。
“长青没去用膳么?”此时李含光从廊下走来,高长身形十分显眼。
这段日子相处,长青与这位宗师首徒已经颇为熟络,几乎到了无事不谈的地步。
换做是旁人,长青或许还要猜忌对方是否因为陆相之子的身份来讨好自己,可李含光则全然不同。
尽管上清一脉颇受大夏皇室推崇器重,却不像罗公远、叶净能那般被外界视为倚术谄媚,他们仍旧致力经教、潜心内修,或为大夏祈福斋醮。
而且跟达观真人期待参与朝政不同,上清一脉极少涉足于此,可谓是既清且贵。他们与王公贵族、百官公卿既有所往来,又能保持恰当距离。
大夏开国百余年,上清一脉传承仿佛不受外界风波所扰,可见其智慧与作风。
“没有,还不饿,多谢李炼师关心。”长青起身相迎。
“此番祈雨已毕,长青出力不小。”李含光落座称赞。
长青摇头感叹:“若论祈雨消灾,我哪里比得过诸位前辈?”
“可那净光天女仍旧毫无动作。”李含光取出装有蝗虫的木匣:“我这段时日一直留心于此,的确发现些许异状。”
“还请炼师指点。”长青连忙道。
“你可听说过焦螟?”
长青闻言稍加思索,点头道:“传说是东海一种极小之虫,能在蝇蚊眼上筑巢繁衍,而不惊扰宿主。”
“这些蝗虫就是被焦螟所寄。”李含光手中蝗虫早已死去,就见他轻轻一捻,那只蝗虫就像朽烂不堪的古书一般,散碎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