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衍站在院子的水缸前洗漱。
黑夜过去,阳光普照,冰凉的水刺激着他,使他逐渐恢复了些许理智。
就算南槐村处处透着古怪,他也不能仅凭借几句童言童语,就相信会有死而复生的奇迹。
今天是江暮漓的葬礼,等葬礼结束,装殓尸体的灵柩就会被埋进黄粱山上的墓园里。
温衍又掬起一捧冰凉的水,用力扑在脸上。
春寒料峭,他两只手被冻得通红,指节瑟瑟发抖。
幽冥之事,究属渺茫。
除非他能亲眼见证。
***
把自己拾掇干净后,温衍早早到了江家老宅。江暮漓的尸体还未入殓,只能暂时先安置在这里。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温衍很是想他。
江家人丁稀薄,后嗣凋敝,偌大的老宅空空荡荡,弥漫着许久无人居住的死气,只有江朝笔直地立在厢房中央,微笑着朝温衍招了招手。
因为温衍是江暮漓在这世上唯一的亲近之人,所以江朝提出,要温衍在接下来的葬礼上主持大局。
温衍一听就慌了,他根本不懂南槐村的丧葬礼仪,万一不能好好送完江暮漓最后一程该怎么办?
“别担心,你会做得很好。”江朝凝视着他,“有我。”
温衍下意识缩了缩。
有一瞬间,他又从江朝身上感觉到了江暮漓的存在。
可怕的熟悉感。
可下一秒就消失了。
因为他们是同族亲戚的关系吗?
“温同学。”
温衍一震,又往后退了一步。
江朝仿佛没注意到他的怯惧,从檀木桌上端起一方古色古香的托盘,捧到他面前。
是一套纯白的丧服。
亲人新丧,丧服在身。
有的地方丈夫去世妻子需要戴孝,有的地方则不用,看来南槐村还是遵循古礼,在这方面比较严格。
“你介意吗?”江朝问道。
温衍摇摇头。
虽然他和江暮漓还没结婚,但在他心里,江暮漓是他认定的爱人。他和江暮漓早就约定好,等大学一毕业,两个人就结婚。
江暮漓还买了一对订婚戒指,一人一枚,戴在左手中指。
虽然是普通的素圈,价值并不高昂,但温衍还是视若珍宝。
江暮漓是农村出来的孩子,无父无母,全靠勤工俭学完成学业。
这对戒指,是江暮漓暑假在科技馆举办的蝴蝶展上当解说员,用努力挣来的钱为他买的,里面饱含沉甸甸的心意。
这一世,他只会有江暮漓这一个丈夫,江暮漓也只会有他这一个妻子。
温衍抖搂开丧服,刚要披戴在身上,江朝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不能这么穿。”
温衍惶然垂眼,“不好意思,我不太了解。”
江朝看着他,“里面不能有衣服。”
温衍怔住了。
江朝说:“一件都不能留,这是规矩。”
温衍攥着衣襟的手指收紧了,“那……那我去找个房间换。”
江朝没说话,但温衍能感觉到,他正注视着自己。
安静的空气。
过了一会儿,江朝抬手指向厢房一侧的屏风,“可以去那里。”
那架屏风是绢纱山水画,隐隐透光,并不能做到完全遮挡。
温衍有些犹豫。
江朝温声问:“有什么问题吗?”
温衍轻咬下唇,摇摇头。
自己是不是太神经过敏了?
这是江暮漓的葬礼,江朝又是江暮漓的叔叔,一切都是按照南槐村的古礼来进行,有什么可扭扭捏捏的。
温衍抱着丧服去换了。
江朝还贴心地给他一个收纳袋,“换下来的衣服可以放在这里,交给我,我帮你保管。”
温衍感激地说:“谢谢你,江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