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璟松了口气,心想这下沈鹤亭没法把他削成人棍了。 “谁跟你同袍?!”沈鹤亭讶异地诘问,如临大敌地往后退。 “掌印别不承认,咱都一起来这种局儿浴血奋战了,怎么不算同袍呢?”李怀璟笑得人畜无害,搓搓手靠近沈鹤亭,企图用友爱感化这位玉面罗刹,“本王自幼没什么朋友,从未体验过跟朋友同甘共苦的滋味,是掌印您让本王体会到了,什么叫‘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本王知道,掌印与本王都是面冷心热的大善人,是志同……” “停。” 李怀璟这个嘴一念跟个碎嘴老僧一样,沈鹤亭光听两句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深吸两口气,咬了咬后槽牙:“别说了。” 李怀璟的态度立刻软下来,丝毫没有刚才夺刀的那股冲劲,表情诚恳地就差双手作揖给沈鹤亭行个大礼了:“掌印你可不可以不杀我,没活够呢。” 沈鹤亭真像给这位殿下找面镜子看看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变了几张脸。他踱到自己的刀旁,将它收回了刀鞘。 李怀璟松了口气。 沈鹤亭揽过他的肩膀,强迫李怀璟在前面对门外华安的兵,在他耳边说:“我不杀你,因为你还有用。” 脖颈下边摁着沈鹤亭的手,随时能锁李怀璟的喉,他试探地问:“本王的兵?” “殿下多想了,”沈鹤亭把他搡到门口,嘱咐道,“自然是太后的兵。” 沈鹤亭提刀削断门上的铁丝,把李怀璟推了出去。 “哗——” 黑夜中,刀戟折射着月光,纷纷指向中心的李怀璟。 众目睽睽之下,风吹到背上凉丝丝的。李怀璟从怀里取出虎符高高举起,扬起声音命令道:“虎符在此,太后有令——叛将华安私通蛮夷,斩立决;其军见虎符仍顽抗者,杀无赦!” 士兵的眼睛熠熠,在晦暗中透着清澈的光。 沉默的,让刀戟与铠甲摩擦的声音越发真切。守备军并没有选择与他们消耗,不知名的小将点燃了火把,将竺州府照亮。 竺州破。 城门再次打开,李怀璟一行四人安然无恙地从中走出来。裹了一身风雪,朴朴而归。 除了沈鹤亭。 他原路返回,偷偷溜回了竺州府。 从进竺州的时候,他就发现竺州府是在先前的大帅府上修缮而成的。虽然周围的商户改了许多,但门口那颗松依旧亭亭如盖。他对故园总归有感情,虽说从十二岁就被送去了梁府,但他清晰地记得小时候是怎么在这里上房揭瓦,惹父兄生气的。 华安死后,他的家眷没来得及下狱。就还关在竺州府内,一介叛徒的家眷还占着萧家的宅子,沈鹤亭瞧见了就烦。可他也不想走小路偏路躲人,捡着暗处往书房去。 熟悉的门楣挂上了陌生的灯笼,在黑夜中晃动着暗红的光。突出的房檐下有块空地,七八年前,他经常在那罚跪。 沈鹤亭在这里伫立,听见了风中的叹息。 “萧四你真是要把我气死!十天了,先生留的课业你是半页都没做!这就罢了,两个月前就让你背的离骚,背得一塌糊涂不说,你写这些东西出言不逊,你要作甚?要离经叛道,错得要跟天下人唱反调吗?!” 那是每旬日一次的课业检查,也就是每旬日一次萧旻挨打的日子。萧老四是出了名的懒惰不做功课,老生常谈而已。但这回把萧元英气着的不是他空白的课业,而是让萧旻默写离骚,他倒好写了一篇批驳屈子的檄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