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忘记边上还坐了个人,此时冷不丁冒出一句,倒被她吓一跳,面面相觑,死活想不明白她说这话是有什么意思。
“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申少扬试探着问。
夏长亭摇摇头,满眼伤感,一言不发地抱起胳膊,趴在桌子上不说话了。
众人更懵了。
唯有祝灵犀若有所思地看了夏长亭一眼,她听出后者方才说的诗句引用了传说中精卫衔石填海的典故,和山海断流联系在一起,很难不让人怀疑这句并不是牵强附会。
她原本就怀疑夏长亭的身份不简单,现在更是猜测起后者究竟是哪位传奇人物,一定是经历过山海断流、千年前就已身居高位的强者。
可夏长亭到底是谁?
鹤车忽然剧烈震荡了一下。
桌面上的茶杯只是普通货色,不曾画有符箓,冷不丁倒下,茶水淌了半桌,众人七手八脚地去抹,乱七八糟的灵力撞在一起,倾洒的茶水东流西淌,溅起一道水花,不偏不倚,浇在施湛卢的山河盘上,把盘中六十四条地脉淹了个遍。
茶水冲入沙盘中,细沙顿时散开了,原本细腻的线条被水重开,变成一盘模模糊糊的散沙。
施湛卢呆呆地看着山河盘,一动不动。
茶室里一下子安静了。
谁也不说话,申少扬最先憋不住,干笑,“认真看一下,还是能看清六十四条地脉的轮廓的吧?”
施湛卢一言不发。
六十四条地脉全混在一起,变成黄河一片沙了,哪还有什么轮廓,闭着眼睛都数不出六十四条。
英婸执掌鹤车,在座谁都能推脱,唯独她没法推,硬着头皮安抚施湛卢,“施道友,你是否还能再制作出一份山河盘?需要什么灵材,我做主向宗门申领,倘若不好找,我再添点清静钞。”
施湛卢只是定定地看着沙盘,好像魂六魄飞走了一半,谁和他说话都没反应。
英婸耐心:“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不如一起想想办法补救……”
“山河盘是自己演化出来的。”施湛卢骤然开口,没看任何人,也不知究竟是在和谁说话,每个字都梗得慌,“每一只山河盘制作完成后,都要静置年以上,任由山河盘自己推演,慢慢吻合地脉走势,我除了制作,什么也做不了。”
“我一共只做成一对山河盘,一只早已献给斋长,剩下一只留在身边,这次带到玄霖域,本是想找一个能看清它珍贵之处的伯乐……”
茶室里沉默得掉根针都能听清。
“我资质不好,仙缘浅薄,求仙十几载,归来仍是凡身,直到二十四岁那年才得了机缘,侥幸入道,平生没什么追求,唯独在炼宝上有点执念,尽力想要做到最好。浪费二十年在山河盘上,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明明制成了,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似虚度了二十年光阴。”
在座都算是年轻修士,最听不得这种平淡的陈述,谁都知道施湛卢带着山河盘来玄霖域是有所追求的,岂知人还没到訾议会,山河盘阴差阳错先毁了。
想想刚才乱七八糟的灵力里也有自己一份,简直是晚上做梦都要在梦里给自己一巴掌的程度。
“罢了,大概是没有缘份。”施湛卢木着脸说,伸手要把山河盘揽进怀里,“大不了我年后再来吧。”
他攥住山河盘的边缘,要往自己的方向拉,一用力,没拉动。
一根青葱纤细的手指轻轻按在山河盘的另一头。
施湛卢顺着那只手往上看,“道友,你这是做什么?”
曲砚浓神色宛然寒冽。
她也不回答,只是伸手在施湛卢的山河盘里拨动了两下。
茶水晕开的细沙散成一片,被她两指摊平了,在明亮的日光下泛起细碎的辉光,这时大家才认出施湛卢用来制作山河盘的沙砾竟然是一两值千金的星河砂,平时凝在一起,无论怎么挪移都不动,遇水则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