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一路的冯郎中刚进门,便在苏无羡的催促下一刻不停地抓起窦清欢的手腕把脉。冯郎中须发花白,面有老态却精神矍铄,他屏息凝神片刻,松了口气。 “苏将军且安心,姑娘虽寸脉浮紧,但表热已解,暂无大碍。如今是因荼毒的病灶入肺才会干咳不止,好好调理一番便可。” 冯郎中退到桌旁开方子,苏无羡朝他拱手致谢,回转过身低头看了看双眼微闭的小姑娘。烟花大会的声响生生将她从昏迷中唤醒,她大汗淋漓,口干舌燥,猛灌了一壶水后重新睡了过去。但好在额头不再烫手,呼吸也趋于平稳。 她一直挂在心头的烟花竟反过来救了她一命。苏无羡哭笑不得,在由远及近的硝烟味中摇了摇头,亲自去送冯郎中出门。 冯郎中名唤冯升,一生从医,经验老道。他自妻子去世后便鳏居,一心扑在自家医馆里。家中无人照料,医馆也不怎么赚钱,只能将将维持生计。其独子在医术上没有天分,反倒自小爱读书,曾借住墨林院备考,一举入了二甲。又得苏无羡帮忙疏通关系,谋了个外地知县的职位,做了一方父母官。 苏府与冯升私交甚好,中秋佳节之际,也只有他因家中无人而仍旧守在医馆里照料病人,才会一请就来。 冯郎中欲言又止,行至马车前才向苏无羡开口。 “苏将军,冯升有一事相求。” “冯老先生哪里用‘求’这样的话?您与我就别这么客气了。” 冯郎中不自觉地压低声音,犹疑道,“实不相瞒,姑娘虽然暂无大碍,但她那病症实在蹊跷。若是风寒受凉,一般也不会侵袭入肺。” “最要紧的是,近几日,类似的脉象我已碰上数例。往往是一人中招,随后家中老小相继染病……” 冯郎中疑虑重重地止住话头。苏无羡心中一紧,连忙抓着他追问,“您是说,这病可能是时疫?” “我有此猜想,可也不敢妄言。冯升不过一介平头百姓,医术平平,错判也未可知。还请苏将军能想法子上报朝廷,再请宫中御医下定论。” 苏无羡眼中冷冽,心底一阵凄凉。时疫发于民间,因而永远是民间郎中最先发觉。宫中御医整日躲在皇城玉阙中,只知粉饰太平,又怎会在意百姓死活。 他低下头,朝冯郎中郑重一拜,送他上车回城。 出乎意料的是,中秋节后不过三日,“时疫”的消息便已满城皆知。苏无羡一打听,才知是后宫也已有了病例,连圣上最为垂爱的慕妃也一朝病倒,缠绵病榻。 “听闻慕妃宫里的太医,比全江城医馆里的加起来还要多呐!” 江羿舞着艾条,在江城军营上下翻飞,眼见苏无羡靠近了些便逃命似的跳上房梁。 “离我远些!你家可是有病人的。” 苏将军配合地在自己面前晃了晃艾条,自觉后退。他已接连数日没能回府,不仅是为了府上一家老小的安全考虑,更是因为江城军近日加班加点,几乎无休。 时疫早有端倪,烟火大会后更是在江城飞速蔓延。民众接连病倒闭门不出,商铺生意难做干脆也关了门。甚至连官府当值的官员也挨个中招,几近瘫痪。麒麟军有太子护着,维护秩序与消杀的任务自然又落到了江城军头上。 统帅江尧前些日子便南下办密差,整个江城军暂时由苏无羡调配。难免有人因多出来的工作而心中不平,他不仅得重排轮班,更要安抚军心。家中有童叟的尽量安排在营内,年轻独身的便多出外勤。至于他自己则事事亲为,不过基本都会抓上江羿和自己一起。